第一章 大象送来的孩子
书名:乘象 作者:乘象 本章字数:3139字 发布时间:2024-09-10

原本,年过七旬的黄阿姆想着自己就这么孤独终老了,没想到老天竟给了她一个惊喜,当六个月大的乘象被那头大象送到她面前时,她想,一定是每天虔诚的祈祷感动了天神。那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溜达到村口的老榕树下休息。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又开始嘟嘟囔囔地对着老榕树念叨自己孤独的人生,无儿无女,老伴去世得早,邻居们对她不关心……她的心情经常很低落,干什么都慢悠悠的,好像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心怀期待了。但是不管怎样,她为人处世一直守着内心的一套标准,从她懂事起就未曾改变,她永远不会去做越过标准的事。

老榕树是她常年的倾听者,村里没有人知道这树的确切树龄,老一辈人说它至少有上千岁了,也许还没有滴水村的时候它就存在了,至少六个人手拉手才能将它合抱。这是一棵奇怪的榕树,从树冠的中间分开,一半枯萎,一半繁茂。每到双数年份,东半边的树冠干枯了,西半边依然枝繁叶茂,每到单数年份正好反过来,西半边干枯了,东半边却一片生机盎然。它从来不会使出全力生长,好像总在保留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这天,黄阿姆坐在树下出神的时候,一片嫩绿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到了她怀中,她拿起树叶,抬头望去,又有一片绿叶从枯树那一半树冠上落下来。一只喜鹊站在枯树枝头喳喳直叫,她望着那只喜鹊,心里犯起嘀咕。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一头大象从远处的林子里奔跑着来到榕树下,要不是老了腿脚不方便,她当时就吓得站起来跑了。可她的腿却不听使唤地杵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动,只见那头大象竟从鼻子上轻轻地滑下一个篮子,放在地上,顺势向黄阿姆的方向推了推,水润的双眼看了看黄阿姆,接着便转身奔跑回了树林里。等黄阿姆回过神来,大象已经消失在村外的密林中了。她低头向篮子里一看,立时瞪大了双目,篮子里竟然躺着一个熟睡的小婴儿。“老天爷,这,这……”黄阿姆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她焦急地环顾四周,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也没有。

黄阿姆慌慌张张地围着篮子踱步,那小婴儿睡醒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黄阿姆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赶紧心疼地把他抱了起来,在怀里轻轻地摇晃起来。那婴儿砸了砸小嘴,竟不哭了。黄阿姆定了定神,仔细瞅着怀里的小肉团,婴儿的小脸蛋像煮熟的鸡蛋那么饱满,粉嘟嘟的小嘴好像在找吃的,黄阿姆的心都要融化了,眼神再也离不开那张可爱的小脸。

黄阿姆抱着婴儿,提上篮子,一路小跑来到保长家,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保长黄震,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村里人都听他的。保长一家正要出门上地里干活,看见黄阿姆小跑着过来,赶紧开门迎她进院,保长媳妇新燕搀扶着气喘吁吁的黄阿姆,看见她怀里竟抱着一个婴儿,错愕不已,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村里发生的奇事总是传得特别快,不一会儿,院子里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们。黄阿姆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村子里好久没有新鲜事了,大伙都把耳朵竖起来听,然后都好像亲眼见了一样,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自己早晨从窗户里看见了一头大象的影子,有人说昨晚就听见象群的叫声了,有人说老榕树里一直就住着神明,这是神明显灵了……

“哇!”婴儿的哭声打断了大伙火热的议论,黄阿姆怎么哄都哄不住。“都别说了,孩子准是饿了。”保长媳妇新燕从黄阿姆怀里接过孩子说,“这娃娃长得真喜人啊!可这小篮子里除了一床小被子,什么都没有,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吃奶吃得勤,咱得想办法先喂喂孩子!”众人都称是,于是,孩子被带到里屋,几个刚生了孩子的妇女也跟了进去。

 “这孩子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个字迹!”保长黄震犯了难:“黄阿姆,孩子是您捡的,您怎么想。”“让我先养着吧,啥时候他的亲人来寻再还给人家,我先照顾好这娃娃。”黄阿姆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黄震沉思了一会,说:“好,您跟这孩子有缘分,您老就收养吧,这孩子既然来到咱滴水村,大家伙都帮着您一块养。”黄震当着乡亲们的面把话说明白了。黄阿姆抱着孩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从黄震家出来,她把孩子抱到教书的周老先生那,请他给孩子起个名字。周老先生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事,在家端坐等着黄阿姆。“这孩子是大象送来的,就叫他乘象吧!”周老先生看了一眼孩子,眯着眼睛说。“好,好,乘象,好听。”黄阿姆看着怀里的孩子冲自己笑了。

就这样,乘象被黄阿姆带回家养着,全村妇女谁得空就轮流去给她帮忙,他吃着百家饭一天天茁壮成长,就像全村人的孩子。乘象有一双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村里人都说这孩子长得精神极了。乘象刚来的时候,刚刚会自己坐着,黄阿姆猜他得六个月大了,于是按他被送来的那天往回推六个月,给他定了生日,过了半年,乘象就会叫奶奶了,黄阿姆更坚定了自己给乘象定的生日没错。

乘象一天天长大了,乡亲们对他的身世也不隐瞒,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父母,是被一头大象送到村里的。他有时候也会自己跑到榕树下,向榕树一遍遍地问起心中的疑惑,但是小脑袋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自己怎么会挂在象鼻子上。虽然身世特殊,但他的童年快乐而单纯,在黄阿姆无微不至地照顾下,乘象每天在村子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和村里的孩子们爬树、下河、滚泥……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滴水村的人们都很善良,像黄阿姆这样的孤寡老人,村里人会无私地帮助她,令她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乘象有时候想,也许大象也知道这里好人多,才把他带到这里的。

每当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时常深陷自己想象的世界中。黄阿姆已经习惯了他那样发呆,怎么叫他也听不见,渐渐地她也不管了。因为他那样离奇的身世,黄阿姆相信他总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村里的狗都不会冲着乘象叫,家门口总有三两只喜鹊叽叽喳喳不肯飞走,从没有见过的五颜六色的蜻蜓总往院里飞,不知道为什么,她深信这和她心中的标准有什么联系。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她以前没注意到,她只管无私地爱着这个孩子,好像前半生的幸福快乐都积攒着,只为遇到这么一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原本黄阿姆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家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但自从有了乘象,家里多了好多东西,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她猜是村里人送来的,而她自己忘了。比如乘象一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一把木质的小勺子,乘象用起来正合适,黄阿姆印象中有一只怪鸟曾经叼着一把勺子飞进她的院子里,当时她觉得自己眼花了。还比如家里米缸里的米从来没有吃完过,前一天还剩个缸底,过了一晚就又满了。有一次两岁的乘象坐在地上看着蚂蚁出神,黄阿姆走过去一看,每只蚂蚁竟都扛着一粒米往米缸爬,排了长长的一队,黄阿姆赶紧往屋外跑,想看看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可等她一转身,蚂蚁就都不见了。还有一次黄阿姆领着三岁的乘象在村边的小池塘边散步,一个分神没看住乘象,他就掉进了水里,结果还没等黄阿姆叫出声来,一只大乌龟用它大大的龟背把乘象推到了池塘边,黄阿姆一把把乘象拉了起来,乌龟转头潜入了水底。黄阿姆在经历了这些奇怪的场景后,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老了,眼睛花了,脑子也糊涂了,但是她总能在睡一觉后,就不再为前一天发生的怪事而惊讶了,好像只是做了个梦,只有身旁的乘象是真实存在的就行。

乘象从小就很瘦,却总有使不完的劲。他不爱睡觉,黄阿姆担心他睡不好觉对身体不好,总说:“乘象,多睡觉才能长得高呢!”可乘象总是天不亮就醒来,对黄阿姆说:“奶奶,我出去玩会儿,一会儿就回来吃早饭。”然后就开始满村里跑,有时爬上那棵矮矮的玉兰树,一下子从上面跳下来;有时到月季花丛中,折一枝嫩芽放进嘴里品尝;有时跑到葡萄架下观察毛毛虫身上的绒毛,学着毛毛虫拱起身子往前爬;有时站在桂花树下,皱起小鼻子使劲地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总要等到黄阿姆在院子里喊他,他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总之,他总是精力旺盛,对身边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村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玩耍的天堂。但是他有时候又不像一个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眼神中说不清在思考着什么,担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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