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是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男生,他一头卷发下藏着一张时刻因紧张而发白的脸,他不喜欢笑,不喜欢说话,他总是坐在他的座位上,看一本厚厚的没有封皮的书。
“这样的气质很迷人,不是吗?”陶子说。
当宿舍里的人谈论起小刘时,躺在上铺的陶子坐起身,插了一句。所有人立马齐刷刷地看向她,她原是随口一说,可被五双大眼睛盯着,莫名红了脸。
不消多时,陶子喜欢小刘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传消息的人,肯定添了油加了醋,让陶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有了铺垫,有了起伏,甚至加了好几次高 潮,传播的人,说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当陶子本人再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肚子里都已经打掉两个孩子了,而小刘的脸也是因为卖血换堕胎的钱才搞的那么苍白的,小刘太适合被杜撰各种故事了,他闷声不吭的样子,便是一张可以任意涂改的白纸的样子。
自消息传出后,班上很多男生假装正义,占了教室倒数第二排的所有位置,小刘只得靠前坐一排,转一天,倒数第三排也坐满了人,小刘只得再往前一排,有一天,后四排都坐满了人,有好几位置坐着的分明是些义薄云天气冲霄汉的其他系的正义之士,他们是没有酬劳的,他们就是一腔热血。
小刘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坐在倒数第五排,那一排只做了一个人,陶子。
陶子前面是黑压压的女生,她们有的长发,有的短发,有的扎马尾,有的烫着漂亮的波浪卷,不管她们发型如何不同,她们的后脑勺上都写满了:让我看看,你们大庭广众之下,真的敢作出那般不知羞耻的事情吗,你们简直就是禽兽。
陶子腰杆坐得笔直,当小刘准备坐在她那一排时,她瞥了一眼小刘,小刘的脸,更白了。
小刘是无辜的。陶子固然恼怒这些同学,但她最懊悔的是,因为她的牵连了小刘,小刘何错之有,他肥大的外套里,那个单薄的身子,能扛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吗,也许他已经崩溃了,可怜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应该跟他道歉。”陶子坚定了她想法,她不能把道歉写在纸条上,也没法编一条消息发到小刘的手机上,她只能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跟在小刘的身后,她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没有人的机会。
那天,风太大了,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路上除了几个奔跑的看不出形状的人影,便只有一个走在风里,呼啦着一件黑色风衣的小刘,他竖着衣领,把整颗脑袋缩进衣服领子里,远远看着,像是一个没有头的幽灵。
埋伏在墙角的陶子突然跳到小刘的背后,把小刘吓得头一下子伸出来,像是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小王八。
陶子看着小刘的窘态,忍不住笑了。
小刘脸色煞白,说:“你,你干嘛?”
“我给你道歉。”
“道什么歉?”
“对不起,是我说了不恰当的话,才传出那么多难听的话。”
“啊,你说什么?”
小刘脖子伸得更长了,长到陶子产生了一个幻觉,小刘的头像风筝一样荡在风里。
倘若脑子里装满了风,怎么会没有这些风言风语,他肯定在装傻,陶子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多么可怜的人啊,他除了装傻,他还能做什么呢,她在他荡来荡去的头上找到他的眼睛,她想给他一个眼神的鼓励。
当她的目光碰触到小刘的目光时,她心“嘣嘣”跳起来,他的眼睛好清澈啊,哪怕是这漫天飞沙走石的日子里,他的眼睛也犹如一汪秋水,明亮,无暇。
她陷进了一双眼睛里,这个流言里毁掉了自己的青春,狼心狗肺,穷困潦倒的男孩,怎么会有这样一双通透的眸子。
她说:“你饿了吗,一起吃个饭吧?”
“什么?”
“走。”陶子抓住小刘的胳膊,拉着他,顶着风,出了校门。
日落西山时,风住了,红霞满天。
陶子撩开小刘的卷发,看到了小刘白皙的脑门,她说:“你脑子里不会比你的脑门更干净吧?”
小刘说:“我说不好。”
“你明明是这样一个干净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个屎盆子扣你身上,当然还有我身上。”
“屎盆子,你说的好恶心。”
“哈哈,对不起,我就是不忿,你信不信,我不过说了一句你的气质很迷人,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觉得我迷人?”小刘一本正经地看着陶子,此刻,他才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女孩,玲珑小巧的脸上,大大的眼睛,一张俏皮的小嘴,时而抿着时而撅着,他试探着去抓她的手,她没有闪躲,一双柔软的小手,暖暖的,好像两片滑腻腻的红烧肉片子。
小刘咽了口口水。
“我觉得你很迷人啊,”陶子从来没有讨厌过小刘,这么多天,她脑子里被灌满了她和小刘的各种污言秽语,小刘对于她俨然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好像没什么能分割了,那么直抒胸臆有何不可,她抬眼看小刘,小刘长得不赖,白白净净的,她好喜欢干净多的男孩子,身上还有一股清清爽爽的味道,是肥皂的味道,是洗发水的味道,亦或者就是小刘身体的味道呢,她胡乱猜测,越猜越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她接着说,“你本来就很迷人啊。”
小刘原本捏着她的手的手,抬起,捧起了她的脸。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
那一刻,街上的路灯亮了,淡淡的夜色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薄暮。
学校后门正对着一条小胡同,叫做“颠倒胡同”,“颠倒”二字取自成语“颠鸾倒凤”。
颠倒胡同里,清一色的民宅改造的小旅馆,名字千奇百怪,风雅一点的会写作:清风阁、怡然居,粗俗一点的便写作:一夜馆、尽兴亭。小刘和陶子挑了一间不俗不雅的“好事楼”。
老板一看一对男女,不多问,直接说:“80,楼上左拐,最里面那间。”
不出意外,除了一张床,便没有其他了。
小刘把背包扔床上,出门上厕所,陶子看到背包里露出书的一角,便坐过去,抽出书来,翻看,书没有封皮,里面的文字皱皱巴巴,尽是些男欢女爱之事,她读着上面的文字,臊得脸红心跳,完全忘记了这本书就是那个脸皮白净的小刘每天苦读的大作。
小刘进门看见陶子正抱着他的书,说:“看的哪一章?”
“没,没看。”陶子吓了一跳,连忙把书丢到一边。小刘进的厕所肯定脏乱不堪,陶子闻不到小刘身上清爽的味道了,她只闻到一股难以言状的腥臭味,她捂住口鼻说,“好臭啊。”
“有吗?”小刘端起自己的胳膊使劲闻,他好像什么也闻不到,闻完,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脱裤子。脱完裤子,他仰躺在床上,等陶子。
陶子坐在床沿,正对面有一扇脸大小的窗户,透过窗户,是一团漆黑。她看着那团黑,发愣。
她想在脑子里加入一些东西,比如说,感情,可她搜肠刮肚,甚至把上周吃进肚子里的一碗牛杂面也翻了出来,却依旧找不到一点感情,这让她迷茫了。
找到小刘,跟他道歉,道完歉,解除心底的愧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是陶子的目的,她没有想过小刘一个眼神,让她心旌荡漾,她没有想过路灯下,他们一个吻,从黄昏吻到了深夜,她更没有想过,她要当着小刘的面脱去自己的衣裳,然后两个人会纠缠在一起,会疯狂地做爱。
想到疯狂,她有些怕了。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
小刘明显等得不耐烦了,他拿脚踢了踢陶子的后背,看见小刘锁起的眉头,陶子默默起身,关上了灯。
摸黑上床,她脱一件衣服等一个片刻,脱一件衣服等一个片刻,总算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刚躺下,就被小刘压到了身子底下。
小刘一声不吭像只公猪一样在陶子身上拱来拱去。
空气里除了小刘“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没有任何动静,这样怪异的氛围,没法不让陶子夹紧自己的身体,她夹的越紧,小刘就越冲动。
小刘说:“我不会弄疼你的。”
说完便强行进了陶子的身体,陶子疼得死死抓住小刘,指甲都陷进小刘的皮里了,也没能阻止像木杵一样的小刘横冲直撞。
撞完,小刘坐起身,检验他的成果,他开灯,拨拉开陶子,说:“你不是第一次。”
陶子点头。
“那你是第几次,第二次,第三次,还是第十次?”
陶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她背过身去。
小刘不依不饶,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第一次,也不在乎你以前的往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做了几次,这个不过分吧?”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数过。”陶子如实说。
“那好吧。”
小刘说完抓着陶子的乳房,呼呼大睡。
恍惚间,小刘爬到陶子的身上,又鼓捣了一次,或者是两次、三次。
她听不到一句温情的话语,只有小刘不厌其烦地问:“那么是第几次呢?”
那么是第几次呢?
陶子睡着了,发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