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后的几天里,琼斯的父母和安迪,布雷克等人都相继来到监狱探视琼斯,他们的关心与鼓励都给了琼斯莫大的安慰。
老玛丽对琼斯说:“我不认为你有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老琼斯对琼斯说:“我相信这点挫折不会击垮你,反而会使你更加坚强,我们等着你回家!”
安迪对琼斯说:“你放心,我会做好党主席的工作,等你回来时,我会交给你一个更加强大的民权党!”
布雷克对琼斯说:“记住,我们永远是朋友,不管你处于什么境地!”……
是的,当人落魄的时候,真正关爱他的人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并给予他强大的精神支持。
琼斯最关心的问题也得到了令他感到满意的答复。安迪和布雷克告诉琼斯,虽然由于这个案子,民权党最新的民调支持率由原来的78%降为现在的61%,但民权党的支持率仍然超过民 主和共和两党的总和,这说明民权党的基本盘并未发生剧烈分化,人们对民权党的信心并未发生根本性的动摇。这个好消息给琼斯吃了定心丸,为他安心服刑奠定了良好的心理基础。
因为琼斯遇到的是对他关照有加的狱长和警长,住的是宾馆级别的房间,工作其实就是看书,还有关爱他的家人和朋友,所以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此期间,通过汤姆的介绍和自己的观察,琼斯对监狱的了解逐渐深入,他发现监狱里的事远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琼斯发现,虽然他和其他犯人身处同一个监狱,但他们却生活在两个世界,而大多数犯人所处的那个世界才是监狱的常态。在两个世界中,狱警对待琼斯和对待其他犯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待琼斯,克拉克一向和颜悦色,但对待其他的犯人,他却从未有过好脸色,态度可谓极其蛮横粗暴,在琼斯面前,他是个谦谦君子,而在其他犯人面前,他就变成了傲慢而粗鲁的暴君,
即然狱长是这种作风,那么其他的狱警自然就会争相效仿,于是,其他的狱警也是对其他的犯人非打即骂,就连在琼斯面前态度温和的威廉警长也不例外,犯人的人格尊严根本就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
另外,琼斯还了解到,在这个全美关押重刑犯最多的监狱,监狱里的犯人有很多帮派,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老大,这些老大都是狠角色,在社会上也都是各自犯罪领域的教父级人物,普通的犯人都畏惧和崇拜他们。
帮派又分成两个派别,分别是对立派和合作派。有些帮派与狱警处于对立状态,这座监狱的最大帮派就是与狱警对抗最激烈的组织。这个帮派的老大是鲍勃,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他的一生几乎都在与政府和警察对抗,到了监狱里自然也不例外。
但更多的帮派老大会选择和狱警合作,狱警会利用他们来协助管理罪犯,以维持监狱的正常秩序,甚至可以说,监狱就是处于狱警和帮派老大的双重管理之下。
狱警通过正规手段对监狱进行监控,但他们的监控仍然有死角,毕竟他们不会每天和犯人生活在一起,无法与犯人进行频繁的语言和其他形式的交流,所以,这个任务就要由合作派的帮派老大和他手下的马仔来完成了。
合作派的帮派老大和他的马仔们会利用他们的影响力控制住一部分犯人,不让他们乱说乱动,作为交换,狱警也会给这些帮派老大和他们的马仔一些相对宽松的条件,比如会给他们提供相对好一点的食宿条件等。其实,这种权力和分散势力相互勾兑、相互利用的模式几乎存在于任何社会模式中,作为一个小社会,监狱不仅未将其消除,反而还将这种模式发扬光大了。
虽然监狱是个小社会,但与外面的大社会不同的是,监狱是一个典型的专 制极权社会,这里没有民 主,当然更不会有什么自由,这里有的就是狱警权力的无所不在,少数有头有脸的犯人与权力的勾兑,多数毫无尊严的犯人对权力的恐惧与屈服,在这里,极权社会的一切野蛮和丑陋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入监的第三十六天,琼斯的小世界和其他犯人的大世界终于发生了碰撞,他那看似平静的监狱生活终于被打破了。
这天上午,反常的事情出现了。正常情况下,当犯人们来到图书馆后,琼斯和汤姆顶多忙一个小时就可以把所有的书都分发出去,剩下的时间里,犯人们大多在阅读区读书,偶尔会有一些犯人看完书后将书归还给收发站,大多数时间里,琼斯和汤姆都很清闲,他们都有充足的读书时间。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首先,来到图书馆的犯人陡然增加了很多,由原来的每天大概两千人爆增到了六千多人,其次,其中的很多人并未提前预定自己想看的书,他们要求在图书馆的几台电脑上查找自己想看的书,然后琼斯和汤姆会让机器人到书架上去取书,所以现场显得十分混乱,再有,很多犯人取完书后只是装模作样地在阅读区翻了几页书,然后就返回收发站要求更换其它的书籍,由于不断有犯人来到书籍收发站取书,还书,再取书,再还书,所以收发站前始终排着一条长龙。
于是,琼斯和汤姆就必须没完没了地回收书籍,整理书籍,发放书籍,原本轻松惬意的工作就变成了几乎无休止的重体力劳动,琼斯和汤姆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堆积如山的书籍旁,满头大汗的琼斯一边紧张忙碌着一边问同样是满头大汗的汤姆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姆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说:“我觉得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应该是哪个帮派干的,但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情况很反常,但犯人们这样做并不违反监狱的规定。监狱并未明确限定到图书馆看书的人数,相反,监狱鼓励犯人到图书馆看书,如果全体犯人都到图书馆看书,克拉克狱长一定会乐开了花。
而且,监狱也并未规定犯人必须提前预定自己想看的书,也未规定在图书馆只能看一本书,犯人可以随时更换手中的书。所以,虽然明知道有人在恶意捣鬼,但琼斯和汤姆却不好向狱警汇报,因为看书的犯人越多,图书馆越热闹,克拉克狱长和狱警们就越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的情况都一样,而且来图书馆看书的犯人还越来越多,这就苦了琼斯和汤姆,两个人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每天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腿软。其实累一点还好,要命的是琼斯和汤姆一点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每天疲于应付的就是桌子上没完没了的书籍。
在此期间,汤姆注意到监狱最大帮派也是唯一的反对派的老大鲍勃和他的几个马仔经常出现在阅读区,他们并不看书,而是时刻关注着像走马灯一样频繁往返于阅读区和收发站之间的犯人们。时不时,鲍勃那张肥胖而凶恶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诡异而满意的微笑。
于是,汤姆对琼斯说,他怀疑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鲍勃。话虽然这么说,但证据可不好找,鲍勃也不会主动承认这一切就是他策划的。只要没有实锤的证据,琼斯和汤姆就只能继续他们的繁重工作。
图书馆的人数剧增也引起了克拉克狱长的注意,刚开始,他对这个变化感到很欣慰,因为让每个犯人都喜欢上读书一直就是他追求的目标,现在,这样的局面似乎让他看到了实现这个目标的希望。但很快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即使犯人们喜欢上了读书,读书人数的增加也应该是个渐进的过程,在几天之内出现暴增显然是不正常的。
克拉克心想:“读书的人数在几天之内怎么增长这么快,难道犯人们的求知欲终于被我持之以恒的宣传教育工作唤醒了?除非犯人们在这几天同时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否则,这怎么可能?”,五天之后,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来到了图书馆,他要对产生这一变化的具体原因进行一番考察。
来到图书馆,看着七八千名犯人人手一本甚至几本书的感人场面,虽然克拉克心中满是问号,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欣慰甚至有些得意的微笑。但克拉克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个犯人破坏了。这名瘦小的犯人一口气在收发站取了五本书,当他转身就要走向阅读区时,迎面正好撞到了就站在他身后的克拉克,因为过于紧张,他手里的书洒落了一地。
克拉克脸上的笑容立即被狰狞的怒容所取代,他厉声呵斥这名犯人道:“你这个混蛋,马上把书都给我捡起来!”
这名犯人战战兢兢地把所有的书都捡起来后,克拉克对他大吼道:“如果我再发现你把书扔到地上,我就把你做成书,现在立即在我眼前消失!”
这一幕全看在了琼斯的眼里,而类似的一幕已经在琼斯的眼前多次上演,只要犯人在克拉克面前做了令他看不惯的事,克拉克就会在犯人面前展示他的暴君形象,甚至犯人做了在琼斯看来很正常的事,比如在看书的时候喝了几口水,也会遭到克拉克的一顿痛骂,因为克拉克担心犯人喝水时会把水溅到书上。总之,克拉克会寻找一切机会发泄对犯人的鄙视和厌恶。
琼斯对克拉克和其他狱警对待犯人的恶劣态度非常反感,虽然他也知道也许这才是监狱的常态,但他还是无法容忍狱警对犯人的傲慢无礼。
其实琼斯早就想找机会就此事与克拉克理论一番了,可他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但这一次,他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愤怒,于是,他走到克拉克狱长身旁,严肃而又不失礼貌地对克拉克说:“狱长先生,这个犯人并不是故意把书掉到地上的,我觉得你没必要发火!”
见到琼斯,克拉克脸上的怒容立即消了几分,他想挤出一丝微笑却无法做到,于是他表情僵硬地对琼斯说:“琼斯先生,这些犯人都是罪有应得,我对他们的态度也许有些严厉,但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教育方式,而且,我对他们的教育手段不止一种,让他们多读书也是一种教育,但不论采取怎样的手段,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思想和灵魂层面改变他们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把他们改造成有道德守规矩的正常人!”,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仍然流露出了他骨子里对犯人的蔑视和厌恶。
“可是,狱长先生,我也是罪犯!”,琼斯紧紧盯着克拉克的眼睛,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克拉克的不满。
在避开琼斯犀利的目光后,克拉克终于笑了出来,虽然笑得有些不自然,“琼斯先生,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社会垃圾,而你不是,你是社会精英,你理应得到我们的尊重!”
“不,克拉克狱长,你错了!”,琼斯断然说道,“我和他们一样,我们都是人类,我不是什么精英,他们也不是什么社会垃圾,他们有的缺点我也有,我有的优点他们也有,我们没有本质区别,我们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任何教育手段都应该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读多少书都没有用,如果你不尊重他们,也请不要对我有什么优待,我也不配拥有你的尊重,我今晚就搬出现在的住处!”
听琼斯这么一说,犯人们都围了过来,他们从未见过有哪个犯人敢和狱长这么说话,他们都神色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克拉克从未当着这么多犯人的面被一个犯人教训,他愣了一下,然后涨红着脸环顾四周,此刻,在围观的犯人和琼斯面前,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换做别人在他面前这样讲话,克拉克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但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琼斯,他却并未发作。
在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克拉克的面部肌肉微微抽 动了一下,然后居然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琼斯先生,你说得有道理,我今后一定会在这方面多加注意!”,说着,他转身就向电梯走去,显然,他已经没有心情了解为什么犯人们的求知欲突然变得如此高涨了。
走到电梯旁,克拉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回过头对琼斯说:“琼斯先生,我强调一点,让你住那个房间不是对你的优待,而是监管的需要,你的确和其他犯人没什么不同!”,说完,他就步入了电梯。
目送着克拉克离开图书馆后,犯人们都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们都向琼斯投去了敬佩甚至感激的目光,有的人还向琼斯竖起了大拇指,因为琼斯的话道出了犯人们的心声。此时,在阅读区,一直和自己的几个马仔坐在一个角落里的鲍勃也向琼斯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晚上,在寝室,一身疲惫的琼斯躺在床上问同样躺在床上的汤姆道:“教授,你觉得我今天对克拉克说的话过分吗?我是不是有点让他下不来台了?”
忙了一天,汤姆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说:“你不用多想,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和了解,克拉克狱长本质上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即使你冒犯了他,他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更何况你并没说错什么,我想你的话会对他有所触动的!”
“但愿他能有所改变!”,琼斯盯着天花板说,“说到正直,我也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因为他珍视书籍的价值,还鼓励犯人通过读书来提高和改变自己,一个尊重书籍,尊重知识的人一定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尊重知识的人却不愿意给予犯人最起码的尊重呢?难道这是监狱官员的职业病?”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正直,他才会对犯人表现出厌恶和蔑视,”,汤姆说,“但他的问题在于,他把犯罪问题完全归咎于犯人的个人品质,却忽略了社会问题对犯罪的影响和促进作用,调到这个监狱的当天,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怎么看待当今的犯罪问题,我对他说其实很多犯罪都是社会问题在个人身上的反映,是个人在替社会的罪行赎罪,但他不愿意接受我的观点,他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他坚持认为犯罪的人就是品质恶劣,就是社会垃圾,和社会大环境关系不大。所以,虽然他希望书籍里蕴藏的知识和人类的良知可以改造犯人的思想,重塑他们的价值观,但在犯人被改造成守法公民之前,他认为犯人就是低劣的人,而低劣的人自然就不该享有受到尊重的权利。”
“如果正直是以野蛮和暴力的方式体现出来,那么这种正直就太可怕了!”,琼斯若有所思道,“在一个野蛮的权力结构里,在对被管理者诉诸语言暴力和肢体暴力的情况下,管理者却想把被管理者教育成所谓的文明人,这真的很荒谬!“
说到这,琼斯猛然又想起了什么,“教授,既然克拉克说你在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还当着你的面说犯人就是品质低劣的垃圾,就说明他并不想隐瞒对你的蔑视,既然他对你是这样的态度,那么他在内心里对我也一定很鄙视,但问题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对我如此照顾呢?”
汤姆又打了个哈欠,“想那么多干嘛,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有些事没必要弄得太明白……!”,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
伴随着汤姆的鼾声,没有丝毫睡意的琼斯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去图书馆看书的犯人人数居然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犯人们不再拿着书频繁往返于阅读区和收发站之间,收发站前也没有了长长的队伍,图书馆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井然。
突然安静下来的图书馆反而令琼斯一时难以适应,他一脸不解地问汤姆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恢复正常了,难道克拉克把问题查清楚了?”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汤姆摇了摇头,眼神里同样充满疑惑。
正在这时,琼斯感觉一个胖大的黑影正向自己逐渐逼近,他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鲍勃,此时,他已经站在了收发站的桌子旁。
身高将近两米,体重将近六百斤的鲍勃弯下腰,两只手撑着桌子,将一张满是横肉的大胖脸凑近坐在椅子上的琼斯,他坏笑着对琼斯说:“琼斯,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导演了这出戏吧?”,这是他第一次和琼斯近距离接触,也是第一次和琼斯说话。
鲍勃所制造的压 迫感令琼斯感到非常不适,于是他站起身,非常镇定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凶神恶煞,然后冷笑着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幕后导演就是你吧!?”
“没错!”,鲍勃点点头,“就是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琼斯和汤姆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笑着说:“当然想知道!”
鲍勃凑近琼斯的耳朵,轻声说:“因为我恨你!”,说完,他用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紧盯着琼斯。
琼斯用坚定的目光予以回击,他目不转睛地和鲍勃对视起来,过了片刻,鲍勃突然大笑起来,他拍了拍琼斯的肩膀说:“在这座监狱里,包括犯人和狱警,敢和我对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克拉克狱长,琼斯,你是好样的!哈哈……!”
一脸不解的琼斯和汤姆面面相觑,不知道鲍勃究竟想干什么。
汤姆刚要开口说话,鲍勃向汤姆摆了摆手,然后又问琼斯道:“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又把我的犯人们都撤走了吗?”
琼斯摇了摇头。
鲍勃又拍了一下琼斯的肩膀,“因为我佩服你!”,说完又大笑起来。
鲍勃的话虽然使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但琼斯和汤姆却感觉更糊涂了,琼斯紧盯着鲍勃那张面目狰狞的脸,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鲍勃一脸神秘地看了看琼斯,又看了看汤姆,然后走进收发站,拉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他对汤姆说:“汤姆先生,请你给我接杯咖啡,我有点渴了!”
接过汤姆递给他的咖啡后,鲍勃像喝酒一样将咖啡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他对琼斯说:“琼斯,我之所以恨你,是因为狱长和狱警对你太好了,可能你也知道,我是这座监狱里唯一不想和狱警合作的帮派老大,我不想和他们合作是因为他们不尊重我们犯人,也正是这个原因,我痛恨一切和狱警走得过近的犯人,狱长和狱警对你的照顾有点过分了,所以我非常恨你,为了不想让你过得太舒服,我就发动我的手下到图书馆来捣乱,这回明白了吧!?”
琼斯点了点头,对鲍勃说:“汤姆教授的确和我说过,你是这个监狱里唯一不与狱警合作的帮派老大,至于原因,你今天要是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
鲍勃一脸得意地说:“正是我不愿意和狱警合作,不愿意向他们摇尾乞怜,追随我的人才最多,我的帮派才能成为监狱第一大帮派,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多数犯人都对狱长克拉克和狱警们特别反感,他们都很佩服我的骨气,都愿意为我做事,既然狱警不尊重我们,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为什么要祈求他们的施舍!”
这时,汤姆警觉地指了指柱子上的摄像头,示意鲍勃说话注意点。
“怕什么!?”,鲍勃满不在乎地看了看汤姆,然后故意大声说道,“大不了关禁闭呗,反正我都被他们关习惯了,不过,每关一次,投奔我的人就越多,我就是要让他们听到,让他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合作!”
“好了,好了!”,琼斯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鲍勃适可而止,“那么你为什么又把你的人都撤了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因为我佩服你!”,鲍勃解释道,“实话和你说,按照我的计划,我准备一直折腾到你开放的那一天,我不想让你一天好过,但昨天你的所作所为改变了我对你的态度,你在狱长面前说出了很多犯人想说但不敢说的话,所以我很佩服你,不仅我佩服你,全监狱的犯人都很佩服你,你很勇敢,是条汉子,就因为这件事,我就把我的人全撤了,即使我还让他们来捣乱,他们也不会来了,你放心,今后我不仅不会找你和汤姆的麻烦,我还会帮你们,如果你们遇到了麻烦,你就尽管说,我一定能帮你们摆平!”
现在,琼斯和汤姆终于明白了鲍勃的用意,原来他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并和琼斯和汤姆交个朋友。
“原来如此,好吧,如果有事我们会找你,不过我们更感谢你最后做出的决定,否则,我和汤姆教授今后就再也没有看书的时间了!”,琼斯开着玩笑说,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来这里看书而不是捣乱的人也有这么多就好了!”
“你是认真的吗?”,鲍勃以为琼斯还在开玩笑,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琼斯。
“当然了!”,琼斯一脸认真地说,“来这里看书而不是捣乱的人越多越好!”
“那没问题,”,鲍勃非常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可以动员我的几千名手下重返图书馆,但增加了这么人,即使他们不是来捣乱的,你和汤姆的劳动量也会增加,你可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琼斯笑着说:“你最好说服他们都来看书!全监狱的犯人都来看书才好呢!在这点上我和克拉克狱长的看法是一致的,书的确能改变一个人!”
说到克拉克,琼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小声问鲍勃:“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比较长,你可能更了解克拉克狱长,你觉得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鲍勃思索片刻,说:“说实话,我觉得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很多犯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们反感的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在他的示范和纵容下,其他狱警也都对我们非打即骂,虽然我们犯了罪,但也有人格尊严,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琼斯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也许这就是犯人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我还会找机会和克拉克狱长谈这件事,尊重是开启善良之门的第一把钥匙,没有了尊重,一切都没有意义!”
在接下来的闲聊中,琼斯对鲍勃有了大致的了解。
鲍勃是家里的老大,他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二十几年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鲍勃父母同时被公司解聘了,人工智能抢去了他们的工作。 鲍勃的父母失业之后,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困境,因为还不起高额房贷,鲍勃家的房子也被银行没收,一家人只能靠租房度日。
为了维持生计,为了养活四个子女,鲍勃的父母不得不早出晚归四处打零工,但由于人工智能抢占了人类大量的工作岗位,肥仔父母在美国越来越难以找到工作,于是鲍勃一家就前往了非洲,鲍勃的父母希望在人工智能还不算太发达的非洲国家寻找到工作机会,他们还算幸运,最终,他们又在南非的同一家外贸公司找到了工作,
一天晚上,鲍勃的父母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遭到了当地人的抢劫,在一番殊死搏斗后,鲍勃的父母都被歹徒杀害了。失去父母也就意味着鲍勃和他的弟弟妹妹失去了生活来源,同时,因为付不起房租,他们还被以出租房子为业的黑心商人赶出了房子,于是孩子们只得流浪街头,靠乞讨和社会救济维持可怜的生命。
那一年,鲍勃只有十四岁。为了不让弟弟妹妹饿死,鲍勃加入了当地的一个黑帮,从此,鲍勃就开始了犯罪生涯。凭借凶狠的打拼,成年之后的鲍勃逐渐成了黑帮的骨干分子,并最终控制了黑帮,鲍勃取代了原来老大的位置,成了新的黑帮老大。之后,鲍勃的弟弟妹妹也都相继加入了黑帮。
几年之后,鲍勃和弟弟妹妹返回了美国,连同他们一起来到美国的还有他们的黑帮组织。美国越来越多的失业者为鲍勃的黑帮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很快,鲍勃的黑帮就成长为了全美国数一数二的犯罪集团。除了贩毒,经营赌场和色 情卖淫等产业,鲍勃的黑帮还抢劫了多家银行(那时美国银行还存有大量的纸币)。
最后,警方利用打入黑帮内部的耳目提供的信息,终于捣毁了这个犯罪集团。鲍勃和他的弟弟妹妹全部被判终身监禁,并且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狱。
鲍勃还对琼斯解释了他抢银行的动机。通过各种非法经营活动,鲍勃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他根本没必要抢银行,他疯狂抢劫银行的真实动因其实是源于对银行,企业主以及黑心商人的刻骨仇恨。
鲍勃认为是企业主,银行和黑心商人毁了他们一家,因为企业主解雇了他的父母,令他们家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银行没收了他们家的房子,使他们家居无定所,黑心商人把他和弟弟妹妹轰出了租住的房子,使他们沦落街头,逼迫他们加入了黑帮。
所以,鲍勃要报复银行,企业主和黑心商人,由于企业主和黑心商人的钱大都存在银行,所以抢劫银行就同时实现了对银行,企业主和黑心商人的报复。但鲍勃并未将从银行抢来的钱全部占为己有,而是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通过秘密渠道分给了穷人和流浪汉。
琼斯对鲍勃的态度很复杂,既有同情,也有惋惜,即对他所犯下的罪行抱有恨意,也对他把钱分给穷人和流浪汉的慷慨感到了一丝欣慰。
琼斯认为鲍勃的犯罪固然是他个人的选择,但也和人工智能导致社会大规模失业有很大的关系,同时,政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政府对人工智能的迅速崛起有充分的准备,对随之而来的失业潮有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对民众的福利政策作彻底的改 革,大幅增加所有美国民众的福利待遇,也许肥仔一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鲍勃和他的弟弟妹妹可能也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第二天,图书馆的人又开始暴增起来,甚至超过了前几天的最高人数纪录,看来,鲍勃果然说话算话,他手下的犯人只要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们是来读书的,而不是来捣乱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来图书馆看书的犯人人数都与日俱增,在第十天的时候,图书馆里的犯人已经突破了一万人,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内,来图书馆看书的犯人就由原来的两三千人爆涨到超过一万人,这相当于创造了一个奇迹。原来,鲍勃帮派的犯人不仅自己来到图书馆看书,他们还尽力说服帮派以外的犯人来图书馆看书,于是,来图书馆看书的犯人就越来越多了。
由于来看书的犯人人数翻了几倍,所以琼斯和汤姆的工作量也翻了几倍,相应的,他们的看书时间就少了很多,但琼斯和汤姆却很满足,很有成就感,因为他们知道,只给花园里的一只花浇水,而弃其它已经枯萎的花于不顾,那么即使这朵花长得再好再漂亮,它也只能一枝独秀,其它的花都会死去,整个花园终将变成一片泥沼,只有让所有的花朵都沐浴在阳光雨露下,整座花园才能花香四溢,姹紫嫣红。
如果整个社会就是个杂草丛生的大花园,那么监狱就是这个社会大花园中的泥沼,其中的犯人就是这个泥沼中濒于枯死的花朵,只有让更多的犯人浸淫于知识和良知的阳光雨露之中,只有让这些最贫瘠的灵魂都得到知识和良知的灌溉和滋润,监狱这个污秽不堪的泥沼才可能变成花园,当监狱都变成花园时,这个杂草丛生的社会大花园才能生机盎然,春色满园。
看着监控屏幕里几乎座无虚席的阅读区,看着一万余名犯人安静读书的场面,克拉克狱长已经喜上眉梢,他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也油然而生。这一次,他终于确信来到图书馆看书的犯人人数突然暴增并不是昙花一现的偶然现象,这是他长期孜孜不倦的宣传教育的结果,犯人们终于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除非他翻看那天琼斯和鲍勃的对话录像,否则,他将一直认为是自己孜孜不倦的谆谆教诲感化和说服了顽劣的的犯人并把他们拉进了知识和良知的圣殿,他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将一直保持下去。
至于克拉克对待犯人的态度,很难说有什么明显变化,他对犯人该骂还是骂,该羞辱还是羞辱,只是在琼斯面前,克拉克才会有所收敛,但当他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火气时,仍然会当着琼斯的面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犯人发泄自己的愤怒。可见,一个人对他人和世界的认知并不会轻易改变,傲慢与偏见很多时候就像岩石一样顽固。
对于克拉克的表现,琼斯感到很失望,他意识到想真正改变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如何对待犯人的问题上,在争取犯人的人格尊严的问题上,也许他需要和克拉克打一场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