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一边在黄河大堤上寻找渡口,一边找人问路,幸运的是还真遇到了一个黄河防护段的护堤员,人家热情的给指明了渡口位置,只是遗憾的告诉爷俩,这个点儿已经没有船了,等明天早上的船过河吧。
爷俩四目相对顿感无奈,只好询问好心的护堤员附近哪里有可以过夜的地方,两人好凑合一夜。
要过饭的人自然不会在乎在外面过夜,但是能找到条件稍好些的还是最好,实在没有再胡乱凑合不迟,横竖只是多问一句的事情,也多费不了一口饭的力气。
护堤员或许是平时不怎么有人陪着说话,离天黑早着呢,就攀谈起来,问爷俩是干啥的,爷爷说自己是水库的护堤员,儿子是省城文工团的,把自己的职业如实相告给了他。
这个护堤员四十多岁,一头直愣愣的板寸,有些文人气质,一听爷爷是同行,顿时眼睛都亮了,他急忙追问:“老哥是哪个水库的?”
爷爷说是陈城水库的,这位护堤员好像对陈城不熟悉,但是业务熟悉啊,于是招呼爷爷坐在大堤南坡上晒着太阳聊起天来,大堤上厚厚的干枯草皮就像是一层毛毯,被晒了一天的太阳软软的暖暖的,坐在上面感觉非常舒服。
爷爷和二叔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过不了黄河了,心中没必要有急躁的情绪,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就和护堤员聊起了天。
护堤员听爷爷说他的日常工作是寻找大堤内伤排除隐患,顿时“蹭”的站起身来,满脸敬仰的问道:“您是专家啊,怎么到一个小水库去上班了?”
这种话让人怎么回答,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爷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嘿嘿”一笑不做解释。
护堤员吃惊于爷爷竟然有这种能耐却窝在一个小小的水库干,他们河务局管辖的了将近七十公里的黄河北侧大堤,员工上百人,却连一个敢说真懂这块业务的专家都没有,他们平时干的工作都是严格按照规范要求去做,更深层次的东西,得上级派人来开展专项工作才能搞起来。
都说同行相轻,那是混江湖的,技术人员却不会有那种恶习,别人懂得多就得尊重,自己懂得少就应该向人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所以这位中年护堤员聊着聊着就对爷爷尊敬有加起来。
爷爷已经干了一段时间护堤工作了,已经不再是门外汉,两人越聊越投机,护堤员索性邀请爷俩去他们河务段管理处做客,今天晚上就不要去别处住了,河务段里有的是空床能过夜。
爷爷和二叔二人自然是喜不自胜,马上跟着护堤员一起往河务段管理处走去。
这个河务段管辖十多里的河堤,走路得走好大一会,路上护堤员问了爷爷姓啥,又自己介绍说他姓张,喊他老张就行。
老张说他从解放前就在这里看河堤,他感慨道:“干咱这行好啊,不用跟人打交道,只管跟黄河打交道就行了,心静,谁都不拿心思对咱,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得有人懂黄河、守黄河不是?”
爷爷听了怦然心动,是啊,别说这个护堤员的活还真是这样,就像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一样几乎没人看到,可是不能缺少啊,虽然工作清苦无趣,但是这样也能远离人心,岂不是更好!
爷爷第一次感觉到当一个护堤员原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之前他是不知道的。
老张和爷爷聊起来话特别多,几乎都是他自己起话头,根本不用担心冷场。
他说:“老哥啊,我看得出来你肯定跟我一样也是老实人,老实人就得干最底下的活,千万别在上面,不然早晚得被人踩到泥窝里去,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才被发配到了一个小水库?”
爷爷和二叔都挺无语,老张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小水库怎么了呀,那也一样是干革命工作不是?”二叔回答他。
二叔如此官方样板的回答噎住了老张,但是他没有片刻忽然又赞同道:“小何你说的有道理,其实干咱们这行的,守哪一段大堤都一样,又有啥区别呢,还不是一样清净!”
爷爷赞同的夸赞他:“老张你这么想就对了。”
二叔又有了想法,他说:“老张叔,实话跟你说吧,水库比黄河好多了,水库里想吃鱼随便捞!”
老张一听不愿意了,他说:“孩啊,你是没守过黄河,黄河里的鱼更多,一网撒下去,都是金黄的黄河大鲤鱼,等回来我带你下河撒几网去让你开开眼!”
老张这就说的夸张了,要是黄河里那么多鱼,守着黄河边的社员们还至于拖家带口出去要饭吗,爷爷和二叔住的离黄河不远,自然知道黄河是什么样的。
只能说要是有稍大一些的船下水撒网的话,运气好了确实能撒到鱼,运气不好也照样白忙活,并且这个前提一定得有大点的船到河里去,小舢板的话别说打鱼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就连人带船喂鱼了。
老张这样的人对黄河自然有深厚的感情,容不得别人说它不好,爷爷听了也只是笑笑,示意二叔别跟他抬杠。
三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建在河堤外面一块平地上的一处院子,看院子大小占地得有三十多亩,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果树,当然现在是冬天,不管什么树都是光秃秃的伸出来满身的枝条,连一片枯叶都没有挂着的。
院子最北端,一字排开一溜熟悉的建筑样式,最中间一间房子房顶上还开了一个老虎窗,明显那就是他们的食堂。
老张将爷俩带到一间临时工人房,里面看上去和水库管理处的临时工人房几乎没有区别,都是为了给汛期抗洪抢险之类紧急情况下临时人员休息用的。
房间里面摆放的都是单人床,六张床靠东西墙壁摆放,床上有厚厚的几层草席当做床垫,爷俩把行李往床上一放,都不禁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