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晚青这个生产队长当得有声有色，因为抓住了真常恩，手里又有了钱，上边来 的干部他好酒好菜招待，大家对他赞不绝口。因此，他每天早晨天一亮就起来叫出早 工，屋前屋后叫一个遍，看着大家都出了大门，出早工去了，他又从后门溜回家里美 美地睡一觉，吃过早饭以后，他又站到大门口去安排每一个人要做的事。
正背着锄头准备上田販去监工的真晚青被大冶来的两个病人挡住了，这两个人一 开口便问他是不是真晚青，是不是生产队长。真晚青一愣，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 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年纪不过四十，却个个大眉大眼，穿着不破不烂，语气不小，他 一时摸不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因为经常有工作组干部来往，他以为是新来的工作组 干部，便打着笑脸回答是的。没想到其中一个大个子劈头就说，我们是大冶县阳武干 渠民兵师的，我两个人都是带队的民兵营长，因为在工地上奋斗了几年，现在得了风 湿病，慕名到这里来找你们的真大夫看一下病，请你通融一下。
真晚青一听是来治病的，口气还这么大，在心里说，你大治的民兵营长到我这里 有屁用，但是，他很清楚这是找上门的两位财神，不能得罪，得想法把他们衣袋里的 钱都留下来。想到这里，真晚青装出为难的样子说真大夫的门被大队的民兵营封了, 不准看病了。那两个人听说是自己的同行封的门，便说去找他们，不怕他们不答应。 真晚青听说他们要去找大队民兵营，连忙挡住他们说不必要了，他很清楚，要是让杨 长利晓得了，他一分钱也得不成。便赔着笑脸，把这两个大治来的病人带到自己家门 口坐了下来，叫他们等一会，他去找人商量一下。
找谁商量呢？真晚青犯了难，大队那些人是商量不得的，把封条撕了吧，他一个 小小的生产队长又没有这么大的胆，看着到手的钱不抓，不是他真晚青的性格。真晚 青在堂屋里打起了转，突然他想起了县里派来的工作组，便喜滋滋地找到工作组陈组 长的住处，汇报了有病人来要找真常恩看病的事，要求他开个口，叫真常恩把这两个 病人的病看了，当然他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也绝对不会同情这两个病人，他要 的是他们袋里的钱，为了让陈组长答应，他还打出了这两个人是民兵营长的牌子。
这个工作组长叫陈家发，是鄂城县卫生局的一个科长，前年派到这里来搞“四 清”，现在接着搞“文化大革命”，他一直掌握着这里的运动动向。这两年来，他听得 最多的是大队和生产队对真常恩这个“暴发户”和“地下黑店”店主的叫杀叫打声, 但是，找上门来的病人却一日也没有停过，有好多病人求上真常恩的门来，被他劝着 边哭边走了，现在又有人来了，作为在医务部门工作的干部，他突然警觉起来，这么 多人，日夜不停地找上门来，说明真常恩肚里确实有真东西，他很清楚，自古至今, 一个秘方对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也许这个真常恩手里就握着这种能让一个 家族永远灭不了迹，并且随时都有兴旺发过希望的东西。不如松一个口子，让自己仔 细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是真的，再想方设法用自己手上的权力把这宝物弄到手，有了 这东西，什么工作组长，什么科长，统统都可以不要了。想到这里，陈家发不动声色 地看了真晚青一眼，语气十分坚决地说：“毛主席说，’救死扶伤是，实行革命的人道 主义。‘现在有病人找来了，先看了病再说。”
真晚青一听工作组长开了口，喜形于色地答应着转身要去叫真常恩回来看病，但 是，一想到他的门被大队民兵营封着，又连忙转头来请示陈家发怎么办，陈家发说了 一个“撕”字，他屁股起了风似的一溜烟到真常恩家撕了封条，站在田販上大声叫了 两声“常恩!”叫他赶快滚回来。
同真常恩一起拉着田壇脚的真能应听见真晚青开口直呼常恩其名，又叫他滚回去。 轻轻骂了一句：“娘的，冇得大冇得小，常恩是你叫的，他是你叔。”真常恩听见能应 在骂人，苦苦笑了笑，没有接嘴，叫能应一起回去喝口茶，等他看完了病人的病再一 起做事。真能应答应了，刚走了两步，真晚青吼住了他，问他回来做么事，叫他一个 人继续用木板铲。真能应又骂了一句什么东西，止了步。这真能应是很佩服真常恩才 华的。因此，他明里暗里替真常恩说了不少好话，鼓励真常恩挺过这个药水头。
真常恩回家以后，打开门，给两个病人看了病，将原来制好的药，给他们一个人 配了一服，轻轻叫他们留下地址，说过两天再给他们寄，这两个人已经看见了真常恩 的困境，他们写下了自己的地址，拿出钱来要给真常恩，真常恩将他们的地址收进抽 屉内，拒绝收他们的钱，指了指一直站在门外的真晚青，这两个病人明白了，真常恩 大声叫真晚青进去收了钱，把两个病人一直送出了村口又到田里做事去了。
到了下午，杨长利听真统一的民兵报告说真晚青撕了他的封条，又让真常恩看病 了，气得跳起脚来骂娘。但是，骂只能骂，他对真晚青这个赤贫不敢轻举妄动，因为 自己的屁股不干净，一旦惹发了这个人的火，他向自己开了炮，收不了场不说，还要 丢人命。因此，他吞了一 口痰，拿出一张白纸，又写了一个封字，盖上民兵营的大印, 派王开合带人再去封真常恩的家门。
天快黑了，真常恩还没有收工回来，旺庆和弟弟泉柏放学回了，看着自己被贴了 封条的家门，吓得不知道到哪里去，旺庆紧紧拉着弟弟的手，靠在门枋上，紧紧盯着 巷道口，巴不得父亲快点回来，他不晓得今夜一家人到哪里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