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李至义被老婆叫起了床，惊慌地对他说大嫂带着两个侄子不晓得 到哪里去了。李至义一听，微微一笑，说走了好，免得我动手。他喜滋滋地起床后, 在整个大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一切一夜之间都成了他的了。
但是，这个家是以为人治病受人尊敬的，没有郎中了，再也没有人找上门来，李 至义觉得自己要好好学一点东西了，便像模像样地坐下来读书，用平时听父亲和大哥 谈论的一些方子，为慕名找上门的病人开方施药，搞一些钱财花用。
这李至义有鬼，娶了内人闻如莺好多年了，怎么搞也不生人，前几年大哥在世的 时候，说要开药他夫妇吃，他不吃，说只要是女人就要生崽，只是时候没有到，自己 用的功夫没有到。李至仁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话。现在大哥死了，大嫂带着侄 儿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么大一个家一下子全部落到他手上了，李至义突然想起来该叫 老婆生儿子了。但是，任由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搞了一年，闻如莺的肚就是不见动静, 他一发怒，说这个女人是只不生蛋的鸡，养着没有用，一纸休书把她赶出了家门。
赶走了闻氏，李至义又软硬兼施地娶进门了年方十八的周氏，又横了竖了搞了几 年，周氏仍然屁都没放一个，李至义这才发现自己出了问题，找到真荣兴的门上来, 要真荣兴开药他吃，真荣兴笑了笑说自己治不了这病，从心底里，他知道李至义做的 事太绝，连自己的兄长和侄儿都能下毒手，天理肯定不容他，既然天要绝他的后，自 己去下药让他生人，那就逆了天意，不如让他绝了这条恶根好。
李至义听真荣兴说治不了这病，心头一怒说要借他手上治男女不育不孕的方子, 真荣兴问他怎么晓得他有这方子，李至义说有一次看见他拿方子跟自己的父亲一起谈 男人的事。这个时候真荣兴想起来了，有一次为了弄通男女不育不孕的道理，他拿着 方子去请教过李祥和，没有想到被李至义看到了，他记在了心上，今日找上门来了, 来都不善，善者不来，打是打发不走的，得又得罪不得，真荣兴只好拿出药方，叮嘱 他不要弄丢了，把李至义送出了门。
李至义照方子抓药吃了半年，仍然从周氏肚里弄不出东西，这才彻底失望了，这 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仁不义，老天爷要绝他的后。听说李至义不吃药了，真荣兴才 从他的手上讨回了药方。
真常恩想去想来，只有通过李至义的口才能传出来他家里有秘方的事。再说，现 在秘方不在家里，他也坦然地站在大堂屋中间，让真晚青带着一帮人去搜。
过了一会，真晚青和几个年轻人从真常恩家里抬出了两口大木箱，抱出了过去他 父亲留下的绸缎子被面，一些精细的日用品，拉开两床大晒垫，摊在上面，开始展览。 真晚青又带人砸开了真常恩药坊的门，搬出了碾槽等制药工具，取下了 “荣恩堂”的 木匾，一起搬到大堂屋来，当场将“荣恩堂”的木匾用锄头挖烂了。
生产队把账本拿到堂屋来了，告诉真晚青说真常恩一家超支四百七十八元六角, 真晚青当场宣布，叫那几个年轻人去把真常恩药坊里的六口酒缸抬到堂屋来，作价抵 进超支款，另外，没收他的药坊，作价抵超支款，叫他的黑店永远开不成。
真常恩家的全部家当抖出来了，都是真常恩父母亲留下来的好衣好裤，好床单好 被面，真统一的人都瞪着惊惶的眼看着，交头接耳着。对这个家来说，有这些东西不 足为怪，但是，那些世世代代没有穿过一件像样衣裤的人，就大开眼界了。因此，原 来一些同情真常恩的人转而叫着打倒他，有些恨不得把他整死。这就是人性中的恶习, 他可以同情弱者，但是，绝对不会为强者唱赞歌，这便是人的悲哀。
真常恩家世世代代装酒的六口大缸抬到大堂屋来了，真晚青宣布每口酒缸作价十 元，做药坊用的房子作价一百四十元，总共计二百元，真常恩一家还欠生产队的超支 款二百七十八元六角，仍然是真统一的最大的超支户。
旺庆和泉柏放学回了，一走进大门口便看见父亲低着头站在大堂屋中间，晚青在 张牙舞爪地“这个的……这个的……”因为他肚里没有词，说出来的“这个”比正话 还要多，旺庆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要父亲老实一点，彻底交代问题，不然要把他交 到大队去整。
群众会散了，东西不许收，真晚青说要叫大队组织其他生产队的群众来参观。大 家都有气无力地交头接耳着走了，站在下堂屋的泉柏突然看见老堂屋天牛的老婆趁没 有人注意，抓起他小时候玩的一付铜钹塞进怀里走了。他开口 “喂” 了一声，旺庆连 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吼出声来，以至惹祸上身。
真常恩见群众都散了，连忙拉着四个儿女往家里拖，长女万庆不肯走，说要站在 这里看东西，不然都被人家偷走了。常恩轻轻对几个子女说：“只要人好，东西没有了 以后再置。”他叮嘱儿女们记住，以后什么话也不要说，免得人吃亏。
杨长利听完真晚青汇报抄了真常恩的家以后，高兴地又表扬了他一通，叫他把真 常恩整得服服帖帖以后，再交到大队来整。真晚青没有马上答应，这几日他在打着自 己的小算盘。把真常恩拉出来顶了风头，群众有批斗的对象了，暂时没有人想起他的 家世了，杨长利稍稍松了一 口气，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在这石川販硬起 腰杆来做人，得找一个硬靠山。
正当杨长利在为找不到硬靠山苦恼的时候，他到真统一检查工作时得到了一条重 要消息，那个曾经收藏过新四军伤病员的真天进喜得长孙，但是，儿媳妇却没有奶, 孙子饿得皮包骨头。杨长利到真天进家一看，果然如此，喜上心头。现在的真天进是 大红人，说话在石川販上很有分量，如果拉上他，不愁自己的腰杆不硬。回家后，他 便一五一十地叫刚刚生下儿子才满月的内人主动上了真天进的门，送一只奶他的孙子 吃。天进千恩万谢，从此逢人便说杨长利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