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久违地戴上护目镜跟手套后，柯林翻开之前被冰锥扎裂的瓷砖，检测着下方的材料成分。
【对象已选取，正在检测中......】
【结果：420不锈钢材 工艺属性：高标准量产 正在自动横向对比......】
不一会，面前弹出左右两个数据窗口，他粗略一扫，对比出大部分指标都类似，仅有冶炼精度相关那一栏特地标红了。
而唐纳德难得精明一回，竟水帘旁探头探脑地帮忙望风，还压低声音回头道：
“喂，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搞越狱，不怕被抓现行吗？”
“怕？那你等人头快落地的时候再怕吧，我先走一步。”
柯林一边半蹲着跟唐纳德扯皮，一边调试左手手套，其按钮反馈的滴滴声听得对方心底发慌。
“别啊！我只是觉得硬生生挖条地道出去，不太靠谱......”
“不是硬挖，下面有空间，不然你面前流动的水帘早溢出来了。”
“啊？”
经柯林这么一提醒，唐纳德伏地观察水帘末端，真就发现下方水槽有着一排黑乎乎的小洞，正将水流通往不知何处。
“哇，还真是！”
他讶然回头，看到柯林已经调试好手套，并将其压在裸露钢板上。
呲——
手背处幽蓝核能激荡，这层不锈钢材便开始凸起变形，逐渐分解为密粒状的纳米态，并被螺旋吸纳进一个白边小孔中。
不一会，小孔淡去，幽蓝随之平静下来，在原地留下俩瓷砖大小的空洞。牢房照明难以照入洞中，但下方冒出的潺潺水声已然说明一切。
果然！
水帘的运作肯定是建立在某个水循环系统上的......
这时，唐纳德叉腰走过来，着急道：“先别下去！刚才你也看到了，外面的环境分分钟烧死人啊！”
“关于这个，我倒是想问，我们现在呼吸的空气从哪来？”
“这......”唐纳德搓着下巴想了一会，猜道，“也许是这面水帘输送进来的？比如，电解水产生氧气？”
“光氧气哪够，从建筑材料性质来看，我更偏向于另一种可能。”
柯林恢复站姿，顶着唐纳德一脸困惑径直走到水帘前。只见他抬起左手，投影组出一个纽扣状的气体取样器，再用右手摘下，将其推入水中。
临近边缘，柯林及时抽手，任由取样器跌到水帘外。正如他所料，它没有融毁，还循着正常重力掉落在洁白过道上。很快，取样结果反馈到量子护目镜上：
【氮气占78.08%，氧气占20.95%，二氧化碳占0.03%......】
“你看，就是人类宜居的大气环境。”柯林摆摆手，将数据虚影投射出来。
“啊？那刚刚的火......”
“估计是某种具备筛敌机制的燃火机关吧，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的衣装防燃。所以比起正面硬闯，还是别寻暗道更安全。”
受柯林提醒，唐纳德很快便从懵逼当中脱离，他抿唇啧了一声，微怒道：
“妈的，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古怪。连个拉屎的地方都没有，这里的空气哪像是特地为我们准备的？！”
而柯林无视了唐纳德的叫骂，只是回到空洞附近，一屁股坐在洞口边缘并将脚伸进里面。待脚趾沾到水花后，他估摸着憋了一口气，直接往下跳。
哗啦！
黑暗中水花跃溅，脚板迅速沉至水底钢板，冰凉仅仅浸过半腰，同时鼻中窜入淡淡水腥。检测到四周可见度低，右手的能量核心竟自动亮起，染蓝了身边层层涟漪。
借着微光，柯林左右瞟了两眼反光的侧壁，眉头随之皱起。
说来确实奇怪，如果不是为了排放污水，这条【下水道】的意义何在？
“喂！没事吧？”
这时，上方传来唐纳德的声音。
“没事，下面有水，而且不深。”
“这我听得出来！我是问，下面水干净不？”
柯林没有作答，默默顶着水的阻力离开了洞口视野。
“喂？喂！操......”
叫唤无果，唐纳德只好调整姿势，跃入蓝光渐远的洞中，啪地扎进黑水里。接着，他高抬着腿，踩着大片水花追逐柯林。
原本静到滴水可闻的漆黑水道中，便多了俩拨流作响的淌水客。一路上，柯林专注于左右扫着光源探路，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发现水道设计的异常——
笔直无岔道，侧壁无孔洞，似乎在刻意拖延侵入者发现水道彼端的存在。
“不对劲......唐纳德，跟紧、我？”
想到这，柯林放慢了脚步，听着后方踏水声，觉得统一步调更为稳妥。可当他调转蓝光回头望去，眼前哪还有什么唐纳德，只见水面上空有波纹溅荡，却不见有人踏浪而来。
更骇人的是，这水中妖物似是听懂了方才话语，竟突然翻起矛形涟漪，加速向自己逼近！
什么东西？！
柯林无暇追究唐纳德的去向，当即切出右手切换能量盾形态，一团幽蓝顿时放大数倍，罩住了大半条水道。
然而，想象中的猛烈冲击并没有到来，只见到罩外水纹突然顿住，然后带着些许气泡渐渐沉寂下去了。
咕噜——咕噜——
正当纳闷之际，他忽觉胯下一凉，赶紧低头瞧去，便见脚边四处突如沸水翻腾，似乎在攒着什么攻势。
“钩枪！现在组装！”
汗毛随着原始本能而竖，柯林立刻收拢能量盾，呼唤左手套的重组功能。还未等3D投影的斑斓枪体完全实体化，他便将枪头后仰发射出去，让它咔地钉在水道天花板上。
“嘶额！”
钩枪枪绳急剧收缩，化作一股劲力紧拽左臂，拽得柯林倒飞而出，同时给其肘关节带来近乎脱臼的疼痛。
噗！
而下一瞬，几条虚白从浊黑水面激射而出，交叉形成一张绞网，完全覆盖他刚才的方位。
【警告！监测到水下存在复数的异常涡流，压力系数超过420兆帕！】
呲——
紧接着，整条水道回荡起“绞网”跟不锈钢内壁撞击发出的牙酸尖音，结合护目镜投屏上弹出迟到的烁红标语，他这才后知后觉——
是高压水刃！
水下没东西，有问题的就是这些水！
可在当下识破妖物真身，不过是在这充满水的客场平添一层绝望罢了。更雪上加霜的是，距离才拉开五六米，临时组装的钩枪便当场散架，逼自己摔落下来。
哗啦！
狼狈落水后，柯林不敢放松，努力扑腾水花去支棱身子。然而，明明身下只是过膝浅水，现在却像强力胶水那般缠人手脚，只容他吊着个头撑出水面呼吸了。
眼帘漫水间，他依稀瞄见前方高压水网似乎重新定位到了目标位置，正一路切割内壁金属向自己逼近。听着那水网在钢壁上呲呲拖出的平行深壑，自己若是无策以对，怕是连具全尸都保不下来。
“立刻统计重组库材料的硬度情况，还有演算能量场护盾的对抗结果！”
【指令加速处理中......】
【洛氏硬度排序表加载完成 库存及提取速率如下】
【警告！环境数据不足 对抗演算失败】
硬度相当的合金库存都够，偏偏这提取速率跟不上......
该死！看来只能靠自己的直觉赌一把了！
“人工调控护盾能量层！重点供给光热层，削弱电磁层，球形覆盖展开！”
随着柯林大声令下，右手套核心透着黑水散发出灼目蓝光，竟能挤开周遭的缠身怪水，同时闪得眼睛不禁眯起。待双眸重新习惯光亮时，他才发现自己被一圈半透明蓝辉给裹了个密不透风。
沙——
高压水锋轻松突破电磁层的干扰，与光热层来了个亲密接触，不一会，切割处泛起红色光晕，顿时升起大片白色蒸雾。
很好，没有裂痕，切割效果大打折扣！
当然，单从视觉判断并不稳当，还是得靠护目镜的实时数据说话。
【功耗平均梯度图加载完成 可控能剩余43%】
“呼——”
见原先陡升的梯度曲线正逐渐放平，他这才松了口气。与之相对的，盾外切割声弱了下去，疑似怪水已然消停。
现在怎么办？唐纳德下落不明，我也不过勉强自保......
喘息间，柯林抬起那双手套，怔了一会，遂开怀浅笑。
“准备进入代理模式，任务是找到【唐纳德】并助其脱离危险。最后，永久注销【柯林】的控制权。”
音量不大却字字珠玑，护盾力场当即化为乌有，双手套颓然从柯林手上脱落。
【代理模式开启——左部组装防水运输无人机，右部展开移动式护罩】
护目镜上绿字跳跃，抢着时间代理指挥。很快纳米金属投影而出，汇聚成无人机形，用其储存空间哐当一下接住俩手套。紧接着，一小号半透明蓝罩嗖地展开，护着无人机一路向着自己来的方向飞出。
随着那蓝辉远去，周遭遁入昏暗，怪水也跟着蠢蠢欲动。
对此，柯林突然转向，拔腿就跑。
哼，真以为我是放弃了吗？此乃围魏救赵之计，就赌一手那家伙还没死！而我，更不打算死在这里！
当然，他只是气势如此。手脚挥动的力度，脸上紧绷的肌肉，都出卖了他的提心吊胆。
奇怪的是，怪水这次没有酝酿高压水刃，也没有模拟沼泽那般困住他，而是——
突然加快整条水道的水流速度！
“啊这？”一条死水道突然化作山间湍流，顿时打了柯林一个措手不及，只能停下脚步稳住下盘。
不一会儿，他逐渐习惯水流的强度，庆幸道：
“得亏水的总量就这么多，要是浪再大一点就......”
说着，柯林回头一望，却见远处蓝辉十分模糊，像是透过水体去看光那般。带着诧异和惊疑，他伸手过去触碰——
面前，是水的触感。
再高一点，是水的触感。
垫高脚尖，他妈的还是水的触感。
哗啦！
不等柯林短路的脑子回过神来，面前这堵违反物理定律的水墙砸了下来。最后，他失去意识前所感受到的，是喘不上气的难受，耳膜闭塞后的静谧，以及一句有些耳熟的男声：
“终于等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