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的爱（三）
“一个人把儿子从十几岁养大成人，我给了他安定且衣食无忧的生活。踏入大学校园，看着小鹏高大帅气的身影我觉得多年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开学季，逢年过节，往届带过的学生三三两两来家里看我，小时候小鹏会主动替客人们端茶倒水，上高中后我叫他不用待客在房间里好好学习，他带着些腼腆地和学生们打招呼。‘小鹏未来想做什么？’‘老师。’他回答的时候脸上不经露出坦率的笑容。”
“是我想让他学医，我觉得医生不会求人，不用看他人眼色，只要经验足技术过硬都是别人求他。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想法实在是太过片面和武断了。虽然考进医学院的学生们不止一次地和我讲过学医的诸多苦处，但我从没放在心上。”
“小鹏说他从来都是乖乖服从我的决定，这次他想为自己争取一回。我说难不成他要忤逆我这个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抚养大的母亲吗？应付完同孩子们一起苦哈哈的六天军训，开学摸底考我接的这个班年级倒数，为了跟上课程进度我不得不给孩子们增加学习强度，他们累，我陪着一起。沉甸甸地走上楼梯打开门，接连两周周考我们班垫底，承蒙领导看得起安排了个差班给我，工作中司空见惯的这些委屈我已经看淡了，我自认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私立学校没有编制，看在工资年年上涨的情况下我只得默默承受。眼下迫在眉睫唯一令我挂心的是如何让儿子了断这段有违伦理的恋情。”
“看他房里亮着灯我推开半开的房门。‘您都知道了？’坐在书桌前的儿子犹疑地转向我，他的眼中透着无奈和无助，他的眼窝凹陷，眼皮肿泡，眼眶红了一大圈。见我没接口，他低哑着说能不能让他自己做回主？我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本医学书砸在小鹏头顶，敲打在他身上，我发恨地念道：给我清醒点！你爸当年被自己学生灌了迷魂汤以致拆了我们好好一个家，现在你是有过之而不及吗？！”
“他不后退也不闪躲佝偻着身子老老实实地任我又敲又打，看他抿着嘴强忍眼泪却不做任何辩解，这更激起了我的怒火，放下书我甩手抽了他一耳光。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看着那五道又红又烫的手印，我的人在发抖，一个重心不稳我跌坐在床边。”
“对不起。他跪在地上扶我起来。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发颤着说。”
“求您别拆散我们。他用央求的口吻低垂着脑袋哑声道。”
“他勾去你的魂了？”
“不是的。小鹏带着哭腔道。”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我小瞧了那小子的能耐！说话滴水不漏，满肚子的阴险狡诈！”
“是我逼他说的，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
“你了不起啊！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有脸说！”
“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我们俩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妈，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尝试过，但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和他分开。”
“比我当年还难？你爸背叛了婚姻，没有他的日子，地球照转，我们一样活的好好的！我厉声问：没有他会死吗？我问你会死吗？”
“不会。小鹏低声道。”
“怪我认人不清！把你一次次推向他那边，由此助长了他的勇气和胆量，让你年纪轻轻接触到充满诱 惑的情 色地带，他一步步引你误入歧途，走偏了人生轨道！怪我生了你健全的身体，却没有给于你防备外界的心。杀千刀的尹骏！我咒他不得好死！”
“妈，你是不是在我的台式电脑里搜到了那些隐藏文件？早知道我就设密码了！尹骏老早劝我删了，是我自己没舍得，妈，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儿子急迫地解释道。”
“床底下的那盒东西哪来的？我不留情面地问。小鹏顿时满面通红张口结舌。聊天记录里那些令人脸红心跳挑 逗意味十足的言辞，赤膊上身秀肌肉的自拍照，还说不是他引 诱你？儿子，怪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你是怎样的人我这个当妈的还不清楚吗？你犹如一张白纸，在你生理和心理已然到了有欲 望和冲动的年纪让对方钻了空子。”
“是我……自己网购的。小鹏涨红着脸吞吐道。”
“别替对方狡辩了！你们QQ上的聊天记录我从头到尾都看了，友生在我追问下和我坦白你那二十多天不是在整理医学资料而是去国外见了尹骏，机票钱是他妈出的。真是什么家庭养什么孩子！夫妻俩从来就是各玩各的，孩子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闻目染久了能好到哪里去？怪我没想到这一层，不该对尹骏动了那该死的恻隐之心！”
“伯父伯母不是你说的这样。小鹏站一旁无力地辩解道。”
“呸！自己的感情生活搞得一团糟就算了，还要毒害下一代！亏我把她当成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却在我的眼皮底下算计我们母子！就不该和这种三观不正，私生活杂乱无章的人交往甚密！毫无廉耻可言！毫无做人的底线！嫌她的宝贝儿子太过孤单找你过去陪他？国内没让他儿子逮到机会，竟然无所不用其极想尽办法创造条件让你去到国外。”
“妈妈，你误会了。小鹏嘴角抽 动着说。”
“那几天你发我寥寥数条短信？想必成天和他厮混在一道乐不思蜀吧！”
“小鹏抬起双手蒙住自己苍白的脸说：既然你知晓了一切，反感尹骏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和他说你会考虑，让他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尹骏讨厌被人绕圈子，他不轻信他人，但他敬重你，不仅仅因为您是我的母亲，你曾经教过他，你曾经是他冰冷世界的一股温暖，他当你和他的母亲是一类人，他听信了你的话，他以为你会体察到自己儿子的心意，但你欺骗了他，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了当要他同我断绝关系呢？您是要我离开他吗？如果这是您的目的，对尹骏来说，就是杀人诛心！”
“你白读那么多年的书！到头来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我为了什么？我难道是在害你吗？我冷血！他痴情！他的母亲暖人心脾！你太令我失望了！以为你能自己慢慢走出来，没想到你如此执迷不悟！小鹏，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会放手的，为了守护我的儿子我抛得下所谓的面子和涵养！”
“你不要去找他们麻烦，您别做那些过激的事，伯父四个月前在地震中失了一条胳膊，求您别上人家家闹，伯父伯母没做错什么，我向您保证，我会和尹骏断了！小鹏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我倒酸一口凉气，敢情我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他一句没听进去，为了维护对方的父母却果断做出妥协和让步！我冷冷地让他把相机交出来。小鹏折转身从衣柜的里档拿出递给我。”
“下周我会给你买部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到时你把旧的给我。他缓缓地点头没说话。我要杜绝他念想，把尹骏的痕迹统统抹掉！”
“出门时我给他二十块让他打的回学校，他说他带着公交卡，我发短信问他上车了吗？身上有没有钱？回宿舍了吗？他只回了个‘嗯’字。让他到了给我回个信息，晚上十点半我忍不住给他打去电话，语音提示手机已关机，向宿舍同学打听，对方说他还没回去，地铁加公交十点就该到了，学校宿舍十一点关门，夜不归宿会被记录扣分。他一向是遵守纪律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违反规定。我的心忽上忽下，焦虑的情绪蔓延开来。”
“我是不是说重了，做的过火了？我不住反问自己。其实我知道尹骏并非顽劣之人，父母也算是知书达理，私生活混乱的那些话都是听外人瞎议论的。我是否该一开始就找对方父母商议对策呢？他们多半也不会乐意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明晓得两孩子无可救药地沉浸在爱河中却强硬叫他们分手！万一小鹏一时想不开怎么办？他去哪里了？我越想越害怕，套上外衣我走到空荡荡的大街上寻觅儿子的踪迹。”
花惠芬的眼皮一阵发紧，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
“听困了？”
顾清平尴尬地笑笑。
止不住的困意袭来，花惠芬刚张嘴慌忙用手捂住。
“阿姨，您继续讲。”
“没事，我也是闲着和你瞎聊呗！”
“不好意思，近来瞌睡有点多。”
花惠芬揉了揉眼说。
“有空再聊吧，你早点休息。”
顾清平婉约地说。
花惠芬放下手机到头便睡着了。
后院的几株栀子花开得旺盛，男人随手摘下一朵插在身旁女人的耳后。
“老婆，你准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馨馨，清新扑鼻的香味，你觉得好不好？啊！小家伙踢了我一下。”
男人顺着女人的视线俯身将头贴在对方的腹部亲切地说：
“不论你是丫头还是小子，希望你的眼睛像妈妈，鼻子像我。”
“我预感它是个姑娘，我想她能眉毛像我，耳朵像你。”
女人甜腻地回道。
男人起身亲吻女人的面颊。
“别让邻居瞧见了笑话！”
女人娇羞地别过脸去，年轻的面上瞬即绽放了一对娇艳欲滴的花。
“他们当我们是新婚夫妻呢！”
男人宠溺地看着女人。
“我什么时候嫁给你了？”
女人红着脸问。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男人轻柔地拦女人入怀。
“当你脱掉衣衫，完美的身躯呈现在我面前，我被你深深迷醉。”
“奕铭，”
绯色的红云铺满了女人整个面庞。
“你是迷恋我的肉体吗？”
“情 欲是外在的表象，强子从老家来看你，可耻的嫉妒心令我无法克制地几经躁狂。我警告自己是有妇之夫，你是别人妻子，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无法忍受画室里那一双双男性有企图心的、火辣辣虎视眈眈望向你的眼睛；你离开画室我喜忧参半，雨天在车里那个吻是我的真情流露；见不到你的那些日子我的心好似被人掏空了；你设计在小区与我偶遇，我脱口喊出你的名字，你约我出来，我心跳的速度无以复加，你拉着我去到墙角，我们忘情地拥吻，抱着你的那一刻我愿为你抛下当下的所有……”
“如果脱离了婚姻的枷锁，你会选我吗？”
女人略显不自信地问，看男人不作答，她咬了咬唇继续：
“我没文化，ABCD只会念拼音。”
“我教你英语。”
男人宽厚的掌心轻拍女人的肩膀。
“我不想做你见不得光的情 人。”
女人苦涩地说。
“雪儿，我爱你。”
男人说话间将女人搂得更紧了些。
女人背过男人看向远处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光秃秃的山峦。
“植物没有阳光的照射很快就枯萎了。”
女人黯然道。
“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妻子的名分。”
男人懊丧地说。
女人低头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说：
“孩子出生后称呼你什么？”
男人尴尬的笑中带着一缕难以隐藏的晦涩。
“馨馨终究是姓陈不姓钟。”
女人提高调门道，看见男人落寞的眼神她的心下一沉，转而无不惋惜地说：
“我猜你会是一个好爸爸的，可惜这孩子无福消受。”
“雪儿，我会尽量兼顾好三个孩子。”
“不怕陈雅兰甩你脸色吗？不敢想象若让她知道了这孩子会发生什么？”
女人拉开男人的手臂缓步向前方成片灰蒙蒙的山峰走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男人的吻好似还留在脸上。
梦中的情景恍如亲身经历一般。
男人动情的话语，体贴入微的态度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却不经投射出自己内心深处的向往和期盼。
爱之深，恨之切。
她的爱话不出口。
她的恨没有出口！
孩子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
她认定了是女儿馨馨的转世。
馨馨借助钟奕铭这个特定的媒介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妈妈等你等的好苦啊！
花惠芬抚摸着微微凸出的小腹低声念道。
“阿姨，您睡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