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哪里会听不懂慕容骜的话,他的意思很明白,简王妃不会允许他娶一个高门小姐的,因为会对慕容骥造成威胁。既然如此,他不如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这样的想法倒也没错,因此皇帝不说话了,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叹息了。
他的这位弟媳,自己可是见识过的。表面上端庄大方,实际上心眼比针尖还小,就看慕容骜这些年的遭遇就明白了。不仅如此,简王爷入赘楚家一事刚刚被她知道时,她居然直接收拾了东西,要跟着楚氏一起回楚家去。表示她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王爷入赘了楚家,那她带着儿子也是要跟着的。
还给宗正寺上了折子,说要给世子改名字,慕容骥改为楚骥,险些没把太后给气死了。不过说来楚家也算是神通广大了,一个商贾之家,也不知怎么打通的关节,竟然将当初的婚书和招赘文书都送到了先帝的面前。
皇帝记得很清楚,先帝拿到婚书时的那脸色,更不要说招赘文书了。特别是楚家族谱上慕容骜的名字还是楚恒时,他完全就是杀人的眼神了。所以后来先帝也就不怎么待见慕容骜了,哪怕简王府百般冷落慕容骜,甚至在给大皇子当伴读的时候受人欺负,也从不当一回事。
只是先帝对小儿子的偏宠,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减少分毫。他都荒唐成这样了,还舍不得处罚他,还问他两个女人到底要哪一个,觉得楚家咄咄逼人,也不是良配。甚至还为了帮着遮掩,让楚氏暂时住进了公主慕容真的府邸。
说实话,要不是楚氏在事情没闹开的时候就死了,当年京城怕不是要添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堂堂九皇子,陛下亲封的简王爷,居然跑去商贾之家当赘婿。
当然,皇帝是很感激简王爷的,毕竟,他要不是这么荒唐,恐怕这个至尊之位还轮不到自己。只是当着慕容骜的面,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因此皇帝叹息道:“庄敬周的为人也还好啊,怎么他这个妹妹竟是如此地不能容人。可见就算是骨肉同胞,这性情也是天差地别呢。年轻的时候拈酸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大年纪了,人都不在了,还不肯罢休?”
慕容骜心里冷哼,她不肯罢休,你未必不知道,不还是由着她吗?若不是我拿出来的那些证据,让你感受到了危机,只怕我如今来御书房的资格都没有。只可惜孝道之一就是子不言父过,对于简王爷简王妃的这些骚操作,他连吐槽的资格都没有。
“母妃也是在意父王,不想让父王受人诟病,所以有时候未免过激了一些。也是,臣父若有陛下的一分雄才,也不至于在皇伯父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如今不是在帮朕的忙?”皇帝很受用地拍拍慕容骜的肩,“王妃如此偏心,你竟坦然受之,这份气量果然不愧我慕容氏子孙。”
慕容骜岂不知皇帝试探的意思,坦然道:“到也不全是因为气量,实在是,臣如今既不能为王府争光,那就只能尽量不给王府惹来麻烦了。”
“这么说,你是认定了这位方姑娘了?”皇帝和蔼地又问道。
“是,方姑娘慧质兰心,臣甚心悦。”慕容骜眉目都带着笑意,“方氏被抄前夜,有人发现方姑娘悬于梁上,都认定她是自尽身亡。是方姑娘自己自证不是自尽。”说道这里,慕容骜感觉心口有些疼痛,放缓了语气,“她说,自尽者,勒痕两头上翘,被人勒毙者,勒痕是平的,还让衙役请了药婆来查看。”
“哦,这检验勒痕不应该是仵作手段妈?方姑娘竟然也懂?”皇帝也有些诧异了。
“是,如今她在楚家做账房,记账的方式极是新奇。臣这些年筹粮的账册,都请她帮忙在整理。”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臣还等着查清方守正贪墨的钱粮,去填补这两年筹粮的亏空呢。”
皇帝也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你先说说看,方守正的事情,你要怎么查?”
“方姑娘说了,账有来处,钱有去路,只要做过的事情,肯定会留下痕迹。所以臣打算将重点放在户部主持的几个重要工程,和军饷粮草上,皇上以为呢?”
慕容骜想着方谨心说过的账务知识,一下子要理解还真是不容易呢。他是查看了段尚书当年的账册和楚家年终的账册,才摸到其中的诀窍。
“罢了,起来坐着陪朕聊天罢。你倒是说说看,这事儿打算从何下手?”
皇帝知道方守正是被人当成替罪羊的,所以当时抄家抄出来的赃款完全不对头,他才没有深究,而是将方家女眷高价拍卖,想看看方守正背后究竟会有谁。但是出面买人的那几家,似乎都跟贪污案扯不上任何关系。
沐恩侯府和方家一向交好,而且人家只接走了方老太太,随带的一个姨娘是服侍老太太去的;方苏氏回了娘家,几个姨娘女儿不是被方家的出嫁女买去,就是被卖入大户人家为奴,甚至还有卖入青楼的,密折递上来的时候,皇帝都不敢相信了。
要说其中最奇怪的,还得是他的这个侄儿。从来也没有听说他跟方家认识,居然急不可待地买回了一个,如今还要娶她为妻。
“臣打算从税粮缴纳开始查,一个郡一个郡地查。”慕容骜依言找了个杌子坐下,将和方谨心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只说税粮转运中间有蹊跷,先从运粮的环节开始查。”
“这有什么诀窍吗?”
“一成的税粮和三成的税粮,需要的运力是不一样的,而且不易打草惊蛇。”
皇帝缓缓点头:“那行,事情办好了,朕就给你赐婚。毕竟,也不能让你背着一堆的欠条去做新郎吧。只是……胡家的婚事其实是不错的,侄儿你还是冲动了些。”
“胡小姐心有所属,臣愿意成人之美。”慕容骜起身,恭敬一揖,“况且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而不是结成一对怨偶。能与胡家有一段婚约,也算是有缘,臣愿意好合好散。”
“罢了,年轻人如今都是主意大得很,朕也管不了许多了。”皇帝摆摆手,“你去吧,若是查案要人手,去找户部和大理寺要人就好了。”
慕容骜谢恩退出,走出御书房时,不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不仅有了离开京城的理由,还有了查案的理由。只是希望自己的这些在皇帝面前的托词,方谨心可千万不要相信了,不然他真是百口莫辩了。
想着,慕容骜恨不得一步就来到方谨心面前,将其中的原委都跟她解释清楚。可是上马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不安。凝神想了很久,才想起皇帝要给他做媒的小姐里面,有席泽菁。难道说,席泽菁和大皇子的事情,皇帝不知道?
也不对啊,自己说到二月初的玄妙观,皇帝不是没有说下去了么?慕容骜狐疑着,上了马缓缓离开宫门,还想着要不要给简王爷去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