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提高棋艺,秭月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地研究离渊帝君给的那本棋谱。那棋谱里的口诀委实拗口,她研究了两日,只熟记和参透了其中一半,不过召来众芳主练练手,竟毫不费力便将她们杀得溃不成军,毫无退路,哀嚎连天。
正待她兴致高昂地与众花仙对弈时,一股腐臭味儿如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而来,众花仙赶紧捂住鼻子,齐齐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罪魁祸首。
只有秭月纹丝未动,依旧专注着棋局,淡淡地道:“谁允许你出来的?”
她罚牡丹去落香冢面壁思过,才三天她就忍受不了那里面寂寞的味道了!她得好好治治她小偷小摸的毛病,免得有人说她“教导有方”!
“秭月姐姐,牡丹知错了!下次一定改!”牡丹苦着脸,可怜巴巴地道,“那落香冢里又潮又臭,黑漆漆的......”
“你改了多少次了?”秭月眼帘都懒得抬,语带嘲弄地道。
牡丹背于后背的手马上扬起来,无比认真地道:“牡丹发誓,若下次再去偷去抢,便让牡丹像它一样,也断条尾巴!”
这言不由衷的誓言惹来秭月一声轻嗤,不过听牡丹言及他物,不由抬眸看去,竟见牡丹扬手拎着一只缺了条尾巴的小狐狸。
那小狐狸一尺身长,似是刚出生不久,才微微长出些细柔的白毛。她一身是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皮毛被拔了不少,露出东一块西一块的渗血的皮肉。细绒白毛,被血染得片片腥红,脏兮兮地黏在身上。原本九尾,只剩八尾,八条尾巴也是长短不一,像是被生拉硬扯断的,伤口上汩汩流着血。它头耷拉着,眼睛紧闭,气若游丝。
看体量毛色,这是一只幼狐,还是只九尾狐!九尾狐族掌管着东荒沃野,身份非比寻常,既非普通出身,谁能将它伤得如此重?
“你在哪儿拾到它的?”秭月起身,肃色问道。
“就在花苑的金柳下。”牡丹递过一张彩笺,“还有这个。”
秭月展开彩笺,上面写着:“末路穷途,绝地求生。”秭月方看完,那彩笺便化作灰飞。
秭月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对众花仙道:“既是如此,便收养了吧!”
这话一落,众花仙便欢呼起来,好像那是她们亲闺女似的!
就在秭月给小狐狸疗伤时,一声惊雷骤然响在头顶。
“又有谁不怕死,竟然去闯天雷阵?”牡丹咕囔了一句。
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并没有打搅到众花仙给小狐狸起名的兴致,什么花花、花朵、花瓣、花心、花雨、花雪、花月、花酒、花钱、花痴......一个个从她们嘴里蹦出来。
不过这雷却像一块巨石,突然砸进了秭月的心湖,溅起了几丈高的水浪。她顿时想起了玄苍在临秭阁的那番话,心一沉,忙将小狐狸交给牡丹,急匆匆地向封神台赶去。
她知他非池中之物,高鹏正举,迟早一飞冲天,可天雷阵不是精巧的摆设,动辄万年修行尽付一炬!七尺之躯尽化灰飞!
赶来看热闹的神仙不少,封神台周围陆陆续续围了不少神仙。秭月赶到封神台时,封神台上空浓云密布,云浪翻滚,云中火花烈烈作响,天雷阵已经启动!
秭月再看那阵中之人,却不是玄苍,竟然是修魅!她心下一松,旋即又倍感诧异,修魅怎么闯入天雷阵中去了?
修魅的背上有一条醒目的灼黑的伤痕,黑血从伤口处汩汩流了出来。他半跪着,手中龙杖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悬着的心刚往回落了落,又为修魅提了起来。于公,如今正是天魔两族暗中对抗的敏感时期,虽魔族太子私闯天宫,行为可疑。可他是魔尊修魍的爱子,魔界的太子,身份殊贵。他若是在天界殒命,那他老子修魍还不得趁机发兵天界,血洗天宫,为爱子报仇!介时天魔两族之间又是一场恶战,又不知得死多少人!
于私,他虽身为魔族之人,但坦率纯良,年少有为,眼睁睁看他垂死,终究于心不忍!
而围观的诸位神仙,以为阵中人只是魔族狂妄之徒,竟想挑战我天族的天雷阵,真真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无名狂徒,死不足惜,正好让他体验一下天雷阵的强大威力!他们一副看好戏的自在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修魅如何被天雷劈成齑粉。
可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他们的愿,正当他们眼睁睁看着第二道天雷渐渐形成,就要砸下来时,一道白影倏尔一闪,闯入天雷阵中。
当秭月看清那闯入之人时,倏尔瞠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玄苍又是谁?!他这是赶去送死么?!
秭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雷阵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只见他瞬息移至修魅身旁,在天雷落下的瞬间,将修魅带离了危险中心。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天雷接踵而至,轰!轰!轰!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秭月蓦地握紧了双拳,浑身登时紧绷如弦,心跳也猛然停止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阵中人,呼吸也忘了。却见玄苍如游龙一般,左闪右避,轻松避开了连续劈来的三道天雷。
秭月紧绷的身体稍稍一松,顿觉心跳响如擂鼓,手心手背麻辣辣的颤个不停。她的视线依旧紧紧跟随那抹惊鸿掠影,一刻也不敢放松。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玄苍已经避过了不少天雷,一旁的司命星君半是赞赏半是惋惜道:“多少自诩修为高深的神仙入了这天雷阵,不过十步便被天雷击中灰飞烟灭,能过一半者,万不出一。玄苍殿下竟能轻松闯过一半,着实令人钦佩!殿下睿智沉稳,机敏和胆识都远在众神仙之上,后生可敬可畏啊!可若无摧天掣地之能,纵他闯过了天雷阵第九十八道天雷,亦是枉然,最后一关才是致命的一坎!”
秭月自然知道天雷阵的凶险之处,这天雷阵法是上古神祗合力创下的,旨在为天族选拔异能者,以捍卫天族根基,匡扶六界道义。要顺利闯过天雷阵,除了有过人的智慧,善于推演之外,还要有深厚的修为!
对于玄苍的本事,她今日才头一次见识到,他给她惊喜的同时,却也让她探不到底,这让她心中始终燃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秭月倍感煎熬,从未觉得一分一刻是那么的难捱!
百丈宽的圆形封神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看起来像是棋盘上的错隔相间的棋子似的,错落有致。几乎在玄苍闪开的瞬间,“棋子”便又落了下来。
蓦地,秭月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明朗,脑里赫然蹦出四个字:阵如棋局!
她心中一动,立刻重现出玄苍行径的路线和停留的点,将他停经的点视为白子,深坑视为黑子。当完整的画面呈现在眼前时,她心头一震,这可不就是一盘正在进行中的棋局么?!如果封神台是棋盘,那么破阵之人便是在——跟天对弈!
秭月顿觉浑身冰凉,尽管还剩下不到十道的天雷,心中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已渐渐熄灭。
这时,第九十一道天雷朝玄苍劈了下来!周围忽地响起一阵唏嘘声,秭月顿觉整片天空都黑了下来!她闭了眼,心底猛然涌起一股悲潮,竟不能自已!
就在所有人都扼腕叹息时,两道黑白身影忽然从天雷阵中飞了出来。众神仙定睛一看,竟是玄苍和修魅,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声和由衷的赞叹声。
周围响起一阵沸腾的喧哗,秭月睁开眼,竟见玄苍扶着修魅,安然无恙地站在眼前,她幽暗的水眸忽地亮起一抹异彩,整个世界一瞬间明亮了起来!她深深吐了一口气,顿觉浑身一阵凉意,已是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玄苍竟然从天雷阵中毫发无损地退了出来!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在众神仙的震惊的目光的洗礼下,他神情温淡,眼眸沉静如昨,似乎方才发生的惊险万分的一切如云一样的淡,风一般的轻!
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秭月此时激荡澎湃的心情,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玄苍,眼眶发热,脸上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刚还雷电轰鸣的天雷阵瞬间归入沉寂,看似平静的封神台,却时刻在请君入瓮。
而相比玄苍的镇定,修魅则是惊魂未定。受了伤的他脸色苍白,形容狼狈。不过他的眼睛异常的亮,热切的视线从一众神仙脸上划过,似在搜寻着什么。终于,在看到秭月后,他满足地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可片刻之隙,他因受伤过重而倒了下去。
玄苍召来侍卫,将修魅扶下去。交待妥当后,他朝秭月走来。可行到一半,旁边忽然横飞来一道蓝色倩影。
东海大公主似乎是匆匆赶来的,珠钗斜坠,鬓发有些乱。她一把拽着玄苍的衣袖,上下打量着他,语气急乱而充满担忧:“殿.....殿下......殿下怎么闯入天雷阵中去了?殿下可有受伤?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殿下......”
“公主无需担心,玄苍无碍!”玄苍抬手一拂,拂去东海大公主拽着他衣袖的手,疏淡地道。
谁料芊螺公主猛地一头扎进玄苍的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她旁若无人地道:“殿下若有事,芊螺如何能活!”
众神仙直勾勾地看着那搂搂抱抱的一对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玄苍似乎也对大公主突如其来的举动毫无防备。娇躯入怀,他身体猛然一僵,下意识地朝秭月看了过来,却对上一双清冷含怨的水眸......
心情不美的可不止秭月一人,听说玄苍闯入了天雷阵,众神女仙娥纷纷来看个究竟。在见识到了玄苍非凡的风采后,一个个芳心沦陷,情动不能自已,正寻思着如何上前搭个讪,给他留个特别的印象,却被突然跑出的东海大公主抢了先机,夺了风头!自己还没出手呢,她却是对玄苍又拉又扯,又搂又抱,那心情,能美吗?!
此刻,她们柔情似水的眼睛唰唰唰地射出利剑,恨不能将东海大公主戳成毛栗子!
一向温婉可人的玉兔仙子怀抱着个捣药钵一边捣着药一边愤愤地唾道:“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