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一片雪花从阿雪的指尖飞起,闪耀着幽蓝色的光,映红了墙壁上的字句:
“我有种错觉,这错觉是见到你之后才有的,很是奇怪,比起光怪陆离的梦还要迷离几分----也许,我曾爱过你……原谅我这样的言语,毕竟我是要死的人了----此时我才知道,语言和文字真的是不可取代的东西,不然这些我想说出来的话,想要表达的情感,就都随着我这副肮脏的身躯坠入荒丘之中了,所以请相信,此刻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因为,天就要黑了………
阿雪,自从遇到你那天,你说要给我讲关于你的故事,可是真遗憾,我一直都找机会躲避着你,我也一直好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惧怕你,排斥你,此刻我要向你承认,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巨大的,恒久的,无法言语又奇奇怪怪,此时的疼痛让我产生一种幻觉,我看到了你和一个孩子在一间药铺中的温馨画面,画面中的烛火真是温馨啊,可是我看了却很想哭,很想哭啊!还有以前因为你而做的那些梦,在梦里一切都是漆黑的,但是我却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咿咿呀呀,我却很奇怪自己知道那些声音是戏剧舞台上发出来的,戏剧是什么?在这大海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为什么我会知道呢?这一切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呀!在漆黑一片的梦境里,我蜷缩成一团,周围不时有凄哀的幽魂经过,孤独与寒冷也常伴吾身,而我的手里,捧着一颗温暖,这唯一的温暖却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
就连呼喊你名字的时候,我都有种依赖的感觉……真是很难为情啊,我可是一个将军呢!被刀砍中,被箭射中,哪怕是身中剧毒,都不曾留下过一滴泪,倒是遇见你之后,我偷偷留下过无数次的泪呢。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些,已经过了五百年了,你还在这世上吗?我知道三界之内,鲛人族的寿命是很长寿的,如果你是火莲族……不,你不是,我很确定你不是火莲族的人,那么你又不是鲛人族的,所以,如今你是否还在这世上呢?如果你在的话,我觉得你会看到我写下的这些话,如果你不再了……不会的,直觉告诉我,你还活着。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阿雪笑了,笑得很悲凉,却也很欣慰。
这面墙壁上,写满了对阿雪的话语,而旁边的墙壁上,阿雪看到,那是银雪写给绯夜的话: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银雪对绯夜最愧欠的表达,字字都是别离,字字都是痛苦。
阿雪知道银雪喜欢绯夜,自从银雪第一次从火莲族回来之后,她就察觉到了一切,否则她也不会那么果断而坚决地选择沉睡五百年,她知道小凡—--不,银雪喜欢绯夜,阿雪知道,不过,现在她并不生气,也不嫉妒,她已经知道银雪选择绯夜不是来自于对自己的报复才做出的结果,所以,绯夜曾真正地拥有过他,银雪曾真正地对绯夜交出真心,这对绯夜来说也是最好的真相了吧。只是,天人永隔,绯夜看不到银雪为她写下的这些句子,但也有些幸运,绯夜也看不到银雪被摧残的痛苦模样。
银雪写下这些句子,是想向世人相告自己从没有辜负过绯夜吗………
陛下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前,顺势扑到在墙壁边,他抬起绝望的瞳孔朝另一块墙壁上看去,那时银雪写给他的,写给整个鲛人族的:
“我的忧伤,眼看就要越过眉头,淹没我的双肩,而我的哀愁竟然是来自我深爱的家园,只是,没有人看见,如果我不说,更没人会在意,于是我在五百年前就死去,如今的我,只是一只哭泣的鬼,我歇斯底里的呐喊着,以一种古老的方式。
今世,我手中的剑不曾放下,为了国家,为了爱人,我执剑的理由就是这样呀,只是我不能想到,到头来,我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父亲,当那些人控诉我莫须有的罪名时,我没有说一句话,我在等待,只是希望面对我的沉默,你毫不犹豫的相信我,这样的话,也许我对你的恨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可是,你没有……
当我身处这冰冷的牢狱中时,脑海里总是一遍一遍的自我询问,我为什么而战?为谁?杀了那么多人的我,真的该死……
可是,我又想起了母后,五百年前,我答应要好好陪在母后的身边,可是,这承若一直推脱到了现在,是呀,我还记着呢,没有忘记,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母后陪着父王走过了战争岁月,陪着父王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哪怕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始终一心一意,可是我不明白,这样的女人,这样好的母后,为什么没有坐在父王的身边。父王身边的那个妖艳的女子,她是谁?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不曾见过她,却知道她不该坐在那里。父王没有见过母后难过时的样子吧?她强颜欢笑,却还在努力维持着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父王真是好命呢!
如今的我才活了几百年,还没有一千岁呢,但是我也活够了,真遗憾不能看到自己的国家未来是什么样子,不能好好陪母后了。
我真想留下诅咒,诅咒父王余生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度过,诅咒你众叛亲离,诅咒你不老不死,诅咒你孤独地活着……可是,你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如果我还有点作用的话,看在我曾经打赢那么多胜仗的份儿上,请陛下善待我的母后,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最后,阿雪,希望我的死不会让你产生什么影响,你拥有无穷的法力,请不要伤害我的父亲,也不要伤害我的族人。”
即使是死了,银雪也还在考虑别人吗?还在担心死后阿雪会因为太悲伤对鲛人族下手?
阿雪手中骤然凝聚出一把锋利的冰刺,冰刺的尖刃指向了陛下,“感谢他吧,若不是他,你,还有你的国家,接下来就会变成无边的寒冷地狱。”
阿雪将冰刺用力一挥,那冰刺笔直地插入了陛下面前的地面,阿雪走到银雪的身边,将其轻柔地抱起来。怀里这柔软的躯体逐渐变得冰凉,阿雪施展法力,银雪的身体渐渐被一层寒冰所包裹住。
“求……求求你,把银雪留下。”陛下突然跪着扑到在阿雪面前,声泪聚下地哀求着,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了吗?此刻他还想再次接触银雪吗?
简直是做梦!
阿雪一脚将其踢开,“不要试探我的底线,若不是他,你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阿雪的话里里带着愤怒和鄙夷,“回去做你的国王吧,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美酒佳肴,哼!”
阿雪带着银雪的尸体离开了,只剩下国王一人待在死寂的牢狱中,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自己身处的牢狱,陛下决定将这里永远封禁,不拆卸,也不允许外人进来,只有他自己不时会来看看,每个月都要来看,每次想念银雪的时候也要来看,孤独、苦闷的时候也要来看,每看一次,他心里都会感到无比的伤痛,这份伤痛,历久弥新,从不消除或者减弱。
这才是银雪对他的诅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