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会计这两天有点不得劲儿。
董校长跟她说，董飞要复员回来了，让她把董飞的房间收拾一下，买点穿的用的。
董飞之于宋会计，已经是一个“不存在”了。她在董飞10岁的时候“过门”到董家，对董飞的一切关心，都是假惺惺的。
她可以给董飞夹一个鸡翅膀，甚至帮他拆鸡骨头，暗地里却偷偷给贺小薇留好了鸡腿。
她给董飞买普通的书包，她给贺小薇买的却是当时最流行的背背佳书包，矫正身姿专用。
宋会计擅长左右逢源，在董校长眼里她是不错的“妈妈”，在董飞眼里，她也算是个不错的“阿姨”。
她当然能让董飞吃饱，但是董飞的功课她可不屑于管——她一心都灌溉着贺小薇这棵苗苗。所以当董飞提出要去当兵的时候，宋会计拍手称赞：“报效国家好啊，小飞，阿姨果然没有看错你！到部队上给我们写信，缺什么你爸和阿姨给你寄！”，内心却巴不得他马上走。
“你把小薇房间的床单换成新的，她房间采光好，让小飞住这间。”董校长不容置疑地“嘱咐”着。
“这，男女有别，我妮儿回来还怎么睡？”宋会计有点抱怨地嘟囔着。
“小薇，还回来吗？你不是和方镇上的谁谁谁，都说了她处了很有钱的上海男朋友吗？”董校长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你去银行看看卡上还有多少钱，够不够给小飞在市里买套房凑个首付。”
宋会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想不到一心抓教学的董校长，对小薇的情况也熟得门儿清。家里的积蓄，只筹备着给小飞买婚房，十多年的“半路夫妻”竟然这么现实——好在她的贺小薇争气，等她嫁入“豪门”，自己一定要跟去，在上海或者香港的大房子里舒舒服服当“太后”。
“跟方镇上的人能怎么说？我们小薇可是成绩第一名考出去的，难道说她过得不好吗？”宋会计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搔首弄姿地向董校长走去，轻巧地给董校长锤起肩来，“银行里的钱我过两天就去看，我先给咱儿子铺床去了。”
“爸，阿姨，我回来了。”没几天后，高高瘦瘦的董飞一进屋，倒让宋会计眼前一亮。这孩子看着又精瘦又干练，跟参军前比起来，气质上成熟了很多。董飞身高又一米8多，眼神很坚定，是那种军人气质的清澈。
“快快快，进来坐，今天吃饺子。”董校长难得露出了笑脸，“你阿姨做了好几种馅儿，还有给你榨的椰子水，还有卤猪蹄和豆干儿。”董校长不知道，大部分菜都是宋会计买的，这又不是照顾贺小薇的起居，她才没心思特地准备呢。
“小飞，先看看你房间，阿姨把小薇妹妹的床给你拾掇出来了，今晚你就睡这儿。这可是席梦思，可舒坦了。”宋会计也假意“迎合”着。
“爸，阿姨，我就是回来吃个饭的，我马上就去派出所报道了，以后也不住家里。”董飞耿直地给董校长和宋会计敬了个军礼，“谢谢爸和阿姨，我会住单位宿舍的，也不能常回来。”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跟家里说一声，”宋会计一阵窃喜，一边起身给董飞捞饺子，一边言语暗示着，“猪肉，牛肉还有鸡肉馅儿的你都尝尝，我和你爸，都快给你看房子去了。”
“说到房子，你查过账了没，卡里有多少钱？”董校长夹了一块豆干，又神情严肃地看着宋会计。他估摸着，这十多年，攒下个百八十万是没问题的。
“哎呦，哪有那么多啊，家里要吃用开销，两个孩子读书，这不都得花钱嘛。”宋会计又来了，一副惨兮兮地看着董校长，“三四十万最多了。”
其实宋会计查过账，的确有百八十万，只不过她已经手脚利落地转移了一大半。
“三四十万？你怎么管钱的，你给我看看明细，吃饭能花多少钱？孩子们读书都是免费的，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过脑子？”董校长“啪”地放下筷子，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爸，阿姨，我刚回来，你们不要为这点事置气吧，”还是董飞拉住了两人，“我不需要家里给我买什么房子，你们的钱，留着过日子就行了。阿姨，小薇妹妹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不容易，你留着给她买点东西吧。”
“阿姨就知道，小飞是好孩子。小薇妹妹是不容易呢，上海哪里都贵，阿姨代小薇妹妹谢谢你。”宋会计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正是她渴望的，别住她闺女小薇的房间，也别霸占她闺女小薇的“财产”。
“老董，真的就那么点钱，我都转你就是了。”宋会计讨好地搭上一句。
董校长又讪讪地瞪她一眼——这女人的心也太黑了，他也记着账呢，百八十万妥妥的。
这么多年过来了，宋会计居然真的觉得，董校长的一切，都该给她的小薇享用。听起来似乎一切都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疼，疼，好疼……”贺小薇搬进“伊都枫景园”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阿晖总也不在身边，她却被一阵腹部绞痛折腾地喘不上气来。
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贺小薇哆哆嗦嗦拿起电话打了120，救护车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公立医院。
急诊科女医生按着贺小薇的肚子，直截了当地问，“有过性生活吗？有服用什么药物吗？”
贺小薇囧得说不出话来，周围看急诊的围了一群人，她感觉都在看她的好戏。
“没，没有，我可能就是吃坏肚子了。”贺小薇咬死着不承认，可疼痛一阵一阵向她袭来，绝不是吃坏肚子的那种疼。
“跟医生可不能隐瞒，你这不是肚子疼，你吃了什么药物？”女医生好像看出了贺小薇的尴尬，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
“吃了，吃了毓婷，我好像在流血。”贺小薇感觉到一股暖流，这下她没办法抵赖了，也许是本能的害怕，她终于说了实话。
“吃几次了？”女医生紧跟着问她，一种敏锐的职业本能。
“两，两三次吧，我也不记得了。”贺小薇又开始支支吾吾。
“两三次？都最近吗？你现在觉得出血量多不多？”女医生皱了皱眉，开始写方子，“你爱人呢？让他一起进来，你先做个阴超镜检查，有必要的话，要吃点止血药物。”
“他，他出差了，医生，我先去打个电话。”贺小薇的身子居然抖了一下，她感到身体里大块大块血块往下坠的异样，但还是勉强撑着爬下了担架，摇摇晃晃坐到了走廊里。
方镇的卫生院里，贺小兰在灯下写病历，她今天上夜班。上班一年了，贺小兰已经成为了镇卫生院的护士骨干，营养师的资格证书也考出来了，现在她又在努力考助产士证——她觉得能看到新生命的诞生也很美好。
镇卫生院虽然简陋，宿舍还是比她和贺刚爸爸之前的房子好多了。贺小兰能从卫生院食堂给贺刚爸爸打饭，能抽空安顿好爸爸再复习，已经是莫大的满足。况且，她还认识了许奕医生，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忠厚踏实的全科医生——笑容里带着灿烂的阳光。
“嘟嘟嘟。”电话突然响了，时间是凌晨2点，贺小兰有点不可置信——贺小薇怎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不过她还是迅速接了起来。
“那个，是我，我陪一个同事在医院。她吃了紧急避孕药毓婷以后大出血，怎么办？”贺小薇再也装不住“优雅”，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不过她坚持说的是“陪一个同事”。
“在医院你们找急诊医生啊，医生会马上处理的，怎么？情况很严重？”贺小兰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出于医务人员的职业道德，迅速回应着。
“好像蛮严重，她有很多血块。找医生不也要等着么，就先问你一下，严重到要手术？”贺小薇虚弱地分分钟要倒下的感觉。
“手术倒是不用，不过医生让你们做的检查先去做了，药物止血也是必要的。对了，那个毓婷不能随便吃的，一年不超过3次，你同事如果要避孕，要改服长期避孕药。”这好像是贺小兰和姐姐贺小薇说话最温柔的一次，大概她真的感觉到此刻的贺小薇有种疲惫到崩溃的力不从心吧。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先去忙。”在巨痛来临之前，贺小薇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样？先去做阴超镜还是先开点药吃着？你得起码住院休息一周，家里人也没有来吗？”女医生看着脸色惨白的贺小薇不禁叹了口气，“我建议你先去检查，然后住院观察，你看你把这边椅子都弄红了。”
住院休息一周？贺小薇算了算5天以后她要和阿晖总去广州，怎么都排不开的。吃点药把血止住不就好了，她还那么“干净”，就阿晖总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事？
“我马上要出差的，我先开点药吧，还有医生你给我也开一点长效避孕药吧，我有用。”贺小薇明明已经大汗淋漓了，却还是那么“倔强”。
那时候的贺小薇并不知道，她侥幸没有做的这次阴超镜检查，把她今后的人生命运，又向万劫不复推了一把。
“行，那你今晚还是在这里留院观察一个晚上，止血点滴先用上好吧？”女医生是负责的，她看着贺小薇明明应该好好爱惜 止血点滴先用上好吧？”女医生是负责的，她看着贺小薇明明应该好好爱惜自己却不管不顾的样子，不禁扼腕叹息。
凌晨，贺小薇躺在医院的vip包间输液，她的手机收发了两个人的信息。
一个是阿晖总发给她的，上面写着，“小薇靓女，过两天广州出差，你把你的品牌包都带着，至少带5个。还有你的礼服，也至少带5套。”
贺小薇看得一阵莫名，不知所以然，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东西？
还有一个是她发给妈妈宋会计的，她说，妈我过两天去广州出差，市中心的大房子没人住，你过来住两天吧。
宋会计收到这条喜不自禁，她早就对这有泳池和健身房的“豪宅”心痒痒了，没想到大闺女贺小薇这么想着她，让她去“享福”。她不知道的是，这“福气”，是贺小薇用致命的代价换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