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从连书淮家中出来后,他连夜写好了折子,第二天一早就投进了宫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上下朝后就会看到,下午就应该会有人来召他进宫了。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没有回简王府,而是等在了朝房之中。果然,下朝没多久,就有小太监过来,将慕容骜带往御书房。
慕容骜在皇宫中住过整整十年,刚入宫的时候,他年方五岁,被召进宫来给皇孙们,也就是他的堂兄弟们当伴读。说是伴读,其实就跟平常人家的书童差不多,主要任务就是当皇孙犯错,被先生责罚时,他要作为替身接受惩罚。所以这样的伴读一般宗室子弟都是不愿意的,来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有好些还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
至于他,简王妃说了,承袭无望,就该另找出路,于是将他送进宫来。当时的大皇子还不过是皇孙,皇上也不过是稍稍被看好的七皇子。所以大多数的伴读都将目光落在五皇子六皇子生下的皇孙们身上。谁都知道,因为他们是嫡子,也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
只是他当时什么都不懂,而且认为自己是王妃的亲生儿子,觉得哪有母亲会害儿子的,自然是欣然接受了。就这样在大皇子身边战战兢兢地待了十年,从五岁到十五岁。幸亏大皇子为人中规中矩,性格也不错,挨打挨罚的时候不多。
很多时候,他庆幸自己没有凑到当时的二皇孙四皇孙身边去。那两个人,一个人前人后两张脸,一个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用方谨心的话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压根儿就不把陪读当人看,就如同府中小厮一般践踏。
上课顶撞先生,下课打狗撵猫,给他当伴读,那一双手十天有九天是红肿的。就这样,简王爷还觉得宫中生活太舒适了,将他丢进了军中训练,他才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延平郡。
慕容骜回忆着曾经的宫中生活,每天卯时从七皇子府出来,辰时就必须要到达雏音殿了。可是从七皇子府到宫中,单是路上就需要将近一个时辰。所以他每天的早餐,基本都是在马车上吃的。为了省事,往往二个饼子一碗茶就打发了。
而今想起来,当时年幼的自己,竟然就这么过来了,也是不容易呢。想着,抬头看时,竟然已经到了政和门,往里进去就是皇上的御书房。而左拐穿过涌金池,则是皇子皇孙们读书的雏音殿了,那条路,他走过十年呢。
“三公子,皇上正在等您呢。”慕容骜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彬出来,笑容可掬地说道。
慕容骜拱拱手,随着常彬进了御书房。
皇帝慕容贤坐在书案后,正看着一个折子。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说道:“谁家的女孩儿,值得你三番五次进宫来求赐婚,连简王府都被你当成了筹码。”
慕容骜跪下道:“陛下这话说的,臣都没法回答了。”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深深看了看慕容骜,说道:“当年的事情,朕都知道,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你父王委屈了楚家小姐。那楚家能够不计前嫌,还帮着你筹粮,朕会记得他们的好处的。只是……”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折子,“你单凭这个,要让朕相信简王府有奸细,朕还真是不敢相信。朕自己的亲弟弟自己知道,他只是喜欢风花雪月,并非是非不分。不然,你也不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了。”
“臣能平安活到现在,难道不是因为皇伯父的庇佑吗?”慕容骜垂了头:“而且臣父将心思都放在了风花雪月,顾不上府里的柴米油盐,也是有的。”
皇帝将折子往书案上一扔,冷脸道:“所以你不顾王府和你父王的脸面,也要去查这件事?你老实说,这究竟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你自己的私仇?”
慕容骜摇头道:“臣不是要查这件事,不仅这件事不能查,雁翎关的事情,十税三的事情,都不能查。”
皇帝含了怒意:“那你要查什么?”
“臣要查方守正贪墨一案,此案虽然了结,但是被贪墨的粮银却跟方家抄出来的赃款完全不对等,臣怀疑其中必有猫腻。”
皇帝冷笑道:“就你聪明,还看得出猫腻来?你以为朕不知道?那方守正不过是个户部侍郎,他有本事拦截税粮?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他们也就是仗着如今朝堂处处要用人,朕没法儿放手惩处他们,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不过你要查也好,哪怕不能惩处,也该给他们提个醒,别以为能把朕蒙在鼓里。”
皇帝说着,从书案上站起身来,走到慕容骜身边,“只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突然提起,总该有个理由的,你可想好了?”
“臣想迎娶方守正的女儿,让她顶着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头,总归不好听的。”
“方守正的女儿?”皇帝看着慕容骜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大笑了起来,“朕听说方守正家中妻妾无数,就是为了生一个儿子。只可惜生了二十多个女儿,愣是没有一个儿子,可有此事?”
慕容骜没有回答,只是颇为尴尬地跟着笑了笑。
皇帝越发好笑起来:“那你想要娶的,是他的哪一个女儿啊?不如朕给你出个主意,你多娶几个罢,横竖他家女儿多。”
慕容骜没想到皇帝能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颇为无奈道:“皇伯父不要开这种玩笑了,臣是诚心求娶方姑娘的……臣年前受伤,去到庄子上养伤,因为怕有刺客追来,所以不敢声张,是方姑娘采了草药帮臣疗伤的。”
“这位方姑娘会医?”
“这个不清楚,方子是随性的郎中开的,只是郎中不能久待,开了方子就是方姑娘在照顾臣了。还有就是……雁翎关发现粮草自焚也是方姑娘,臣与她一起过去的时候,同乘……一匹马,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
皇帝不以为然:“就算有肌肤之亲,纳了她便是了。你若是一定要赐婚,朕再给你另外指一个,那席东煦的幺女如今年已……”
“二月初三那日,臣也在玄妙观。”慕容骜慌忙说道,心中却暗暗吃惊,怎么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席泽菁不愿意嫁给大皇子吗?还是说大皇子不愿意娶席泽菁?难不成跟慕容诩猜的那样,大皇子是被人陷害的?
“罢了,那就换一个。朕记得孟将军的家眷年前进京来了,他还有一个此女,年龄与你相仿……”
“皇伯父,方姑娘救过臣,臣又损了她的名节,不娶她,这是要将她置于何地?”
“你好歹也算是宗室,娶一个罪臣之女,你让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母妃一向教导臣,人要知恩图报。就譬如母妃,虽然不曾生了臣,但是十七年的教养之恩,臣也不能弃而不顾是不是?”慕容骜无可奈何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