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长辈一气之下将彭景辛扭送到司理院,按照大宋的律法要被处以绞刑。
邵正邺出钱,再由彭家人出面买了彭景辛一命,可他需一辈子生活在牢狱里。
每年邵正邺会带着酒菜到牢中看望他,陪他说说话,也将狱中的人上下打点。彭景辛不至于在狱中受苦,邵正邺才会觉得心安。
听到此处,申简辰不由问道:“上次来邵家闹事的金人可与令妹腹中的胎儿有关?”
仪王美名在外,人又豪爽,邵正邺从心里把他当作朋友,不愿再隐瞒任何事。
邵月婷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儿子,因是金人的孽种,邵正邺不顾妹妹心痛,抱着不足月的孩子一路兼程来到金国的都城会宁。
本想着路上颠簸,金人的孽种会受不了一命呜呼,谁知到达会宁还好好的,毕竟是条人命,邵正邺也不好不管,买来羊奶给婴儿喝下。
他找客栈住下,将婴儿扔在客栈,走时故意将客房的门大开着,自己跟自己打赌,若婴儿被人抱走他便杀了完颜吴乞买,若没有便留他一条狗命。他则到处打听完颜吴乞买,才知此人乃金国王爷。
找到完颜吴乞买的王府后,邵正邺回到客栈,婴儿并未被人抱走,乖乖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便放弃刺杀的想法。
天黑时,邵正邺抱着婴儿,用轻功上了王府的高墙,蹿到屋顶,看到几个侍卫巡逻,用内力将婴儿推入侍卫的怀中,大声说:“完颜吴乞买的孽种,告诉他往后少来招惹汉人姑娘!”
正当邵正邺准备离开,两名侍卫用轻功跳上屋顶,挡住他的去路。
邵正邺只好开战,两个金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招砍死,顺便割下其中一人的小拇指。
回到临安后,告诉妹妹孽种死在路上,完颜吴乞买也被他杀死,而且割下他的手指。
邵月婷痛哭流涕,哭够后,不想在邵家待下去,跑到山上的尼姑庵出家为尼。
二十年后,金人的孽种已长大,名叫完颜池,跑到临安,口称邵家镖局杀死他的父亲,博得他人同情,为他指路,找到邵家镖局,来寻自己的生母。邵家镖局宁死不愿承认此事,才与完颜池带来的人大打出手。
申简辰总算明白,原来一伙金人来到临安是为寻亲:“完颜池前来寻亲乃人之常情。”
邵正邺说:“道理虽如此,眼下宋金关系紧张,金国又对大宋虎视眈眈,邵家绝不能与金人发生关系,再说我妹妹已出家多年,早已不贪恋红尘,也不再执着以前的感情和人。我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搅她的清静,才怒斥完颜池,让他尽快离开,谁知他不愿意,还主动跟邵家镖局打起来,就他那两下子,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申简辰想起第一次来邵家镖局时邵正邺所说的话:“上次邵当家告诉我金人的招数与我如出一辙,可是完颜池?”
邵正邺点点头:“正是。”
申简辰心想,看来申拳的历史又要往前追溯六百多年,说不定申拳的发源之地正是金国。
“完颜池没找到自己的母亲,难道愿意就此离去?”
“他走时放下话来,这辈子一定要见母亲一面,只要能见到母亲,让他做什么都愿意。我问他若让他死呢?他竟然毫不犹豫说只要见母亲一面,哪怕即刻要了他的命,也毫无怨言。只可惜我不会让他见到我妹妹,永远不会。”
彭景辛的案子前因后果算是搞清楚,涉及一个女子和家族的清白,申简辰决定不再深究此案。
申简辰又与邵家父子痛饮一回,聊些江湖之事,直到两坛酒喝完,三人都只是脸有些微红,互相夸赞对方酒量不错。
……
陈浩宇总算出师,从永泰茶楼回来直接坐到茶桌前,嫌茶具太旧,让换新的来。
苦荞把新的茶具摆上,他又嫌茶筅用的时间太久,也让拿新的。苦荞拿来新的,他又嫌茶粉不合格,让把所有茶粉都倒掉。
苦荞拿起放茶粉的木盒,埋怨道:“姑爷茶还没做,事儿倒不少。”
陈浩宇自有他的道理:“要想将茶做好,必须从细微处着手,从你的态度能判断得出你平日都是随便做盏茶糊弄我家娘子。”
苦荞委屈道:“小姐,您听听,姑爷说的什么话?您的茶一直是我做,我是尽心尽力仔仔细细,姑爷竟然说我糊弄您。”
千里寻正在写话本,她现在不会特意避开陈浩宇。陈浩宇向来不随便靠近书桌,一般都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即使想靠近,也会被苦荞阻止。
听到苦荞的话,千里寻放下笔,自行将书稿收起来,边收拾边说:“你对我怎样我还不清楚?何必在乎他说的话?”
苦荞面向姑爷噘了噘嘴,拿起木盒到隔壁的悦宁屋,把茶粉放进自己的木盒里。清理干净后,才又回到素心草堂。
小姐正坐在茶桌旁欣赏姑爷碾磨茶粉。
苦荞过去将木盒放好,此情此景甚是和谐,她不便打扰,拐进里屋去忙活。
陈浩宇认真碾磨茶粉的样子很是好玩儿,千里寻边看边笑:“你竟然也会做这种细发活儿,实在不容易。”
“只要是为娘子做,多细发的活儿我都乐意费心。”
千里寻觉得这一刻她似乎爱上陈浩宇,便不再言语,细心观察他继续磨茶粉的样子,又观察他如何将碾磨好的茶粉取一些放入新的茶盏中,如何把剩下的存放在茶盒里。
接着陈浩宇的一番操作也不过是注水击拂,每个动作都比苦荞好看。
千里寻在心中慨叹,做茶也需天赋,苦荞做了那么久,动作的美感还比不上第一次为她做茶的人,真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击拂够后,茶盏中乳沫汹涌,陈浩宇用木质茶勺的另一端在提前用水兑好的较黏稠的抹茶粉中取一些,开始在茶汤中作画。
千里寻兴致十足:“没想到你真的会在茶汤中作画?”
陈浩宇边作画边说:“这叫茶百戏,为了娘子我什么都乐意学。”
千里寻发现他画的是一棵柳树,等画完时,才看清是神柳:“也没见你去过神柳下,怎么会画它?”
“娘子没见过,不等于我没去过。听下人说,你经常去神柳下,我便抽空去过两回,把神柳的样貌记下,想着画到茶汤中,娘子一定喜欢。”
陈浩宇说话间,在神柳下画了一个人影,是个女子的背影。
“我画的是娘子,可像?”
千里寻仔细观察,的确有七分神似:“这么用心的一盏茶,我都不忍心喝下,你说该怎么办?”
陈浩宇将茶盏端起来,递到娘子面前:“我做茶就是为了让娘子品尝。”
千里寻接过,用标准的古人姿态将茶品了一口,果然比苦荞做得好多了:“汤感浓醇而无涩口,香高而无质钝之感,果然好手艺。”
得到娘子夸赞,陈浩宇比当伙计时听到客人的赞赏还要开心。
苦荞从里屋出来,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小姐如此夸赞姑爷做的茶,往后做茶之事都交给姑爷,我也好少些事做。”
千里寻一边乐一边继续品茶,并不去理会。
陈浩宇接话道:“那是自然,只怕你到时又跟我抢。”
“放心,我绝不跟姑爷抢,做了这么久的茶,都做腻了,也该换换人。”
苦荞说完,不再打扰二人,走出屋外找其他下人聊天儿去。
陈浩宇故意埋怨道:“你把她惯成什么样?从不把这姑爷放在眼里。”
千里寻已将茶品完,把茶盏放在桌上:“苦荞说着玩儿的,你又何必当真?”
陈浩宇面带笑容问道:“往后你的茶都由我来做?早一盏,晚一盏,如何?”
“今日喝过你做的茶,恐怕以后苦荞做的茶我再也喝不下,当然需要你来做。”千里寻起身往书桌旁走。
陈浩宇也起身跟上,他为自己终于学会娘子离不开他的技能而高兴。技能是有了,还需走进娘子的心里。
“娘子,我想多读些你的诗词。”
千里寻还未走到书桌旁,陈浩宇的话让她感到意外,转过身,盯着他仔细研究:“你真的想读诗?我怎么觉得像是做梦?”
“是真的,我既然娶了娘子,得多了解你。听人说诗词最能表达一个人内心的情感,我想知道娘子内心需要什么,好及时满足你。”
千里寻被感动,一个男子能为她做到这等地步,着实不易。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诗集,递给陈浩宇:“给你,里面全是朱淑真写的诗词。”
陈浩宇接过:“娘子这话好像自己不是朱淑真一般?”
陈浩宇的话倒是提醒了千里寻,朱淑真的诗词不能完全表达她。
“陈浩宇,你若想了解我,还有一个途径。”
“什么途径,娘子快说。”
“去听千里寻才子写的故事。”
陈浩宇纳闷道:“听说话艺人说书我当然十分乐意,只是不明白为何千里寻才子的故事能让我了解到娘子?”
千里寻掩饰道:“我听过几回,很喜欢千里寻才子写的故事,我既喜欢,说明他写的故事与我心性相合。”
陈浩宇更是纳闷:“那么多人都喜欢,怎么解释?”
千里寻不知该如何回答,强辩道:“别问那么多,反正你别光顾着读诗集,没事听听故事,绝对有帮助。”
陈浩宇觉出娘子很为难,不再继续追问:“我听娘子的。”
陈浩宇拿着诗集高高兴兴回到博雅斋,坐在书桌前开始翻看。
翻到一首诗,句子有些熟悉,口中不由念出:“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念完他才想起来,是刚成亲回门时,娘子在马车上念出的诗。此时他边念边品,那时的娘子不过是想用此诗表达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强行被婚姻绑在一起实在委屈。
陈浩宇自语道:“以前我跟你不是一路人,往后一定会在一条路上,而且是我主动走在娘子要走的路上。”
“公子在看账本吗?”青瓜从外面进来,见公子拿本书看,以为公子近期学习管账做账的事入迷,回到家里都不闲着。
陈浩宇放下诗集:“天都黑了,你怎么才回来?整日不是当伙计,就是找丑丫,眼里还有没有我?”
青瓜凑近一瞧,不像账本,猜测是少夫人的诗集:“公子也变得文雅起来,竟然读起少夫人的诗来。”
陈浩宇把诗集放在桌上:“别打岔,我问你的问题怎么不回答?”
青瓜现在一点儿也不怕自家公子:“伙计是公子让我当的,丑丫也是公子让我喜欢的,这会儿怎么质问起我来?”
陈浩宇并未真正生气,笑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不过你也不能把我晾在一边,只顾当伙计,我身边都没个人伺候。”
青瓜建议道:“我给公子出个主意,您把当伙计赚的银子给我,我就回到您身边。”
“去去去!不可能的事!从明日起你到绸缎庄的账房也跟着学管账,我去哪里你都得陪着。”
听到让他学管账,青瓜更是高兴:“现在总算体会到跟着公子的好处,能学到很多本事,往后公子要是当了陈府的家,我是不是也大小能混个管事当当?”
陈浩宇批评道:“别胡说,只有东哥有能力当陈府的家,你跟着我帮东哥把生意打理好已是出息,想当管事,下辈子吧。”
青瓜凑到公子耳边:“公子,我怎么觉得陈家交到你手里才可靠?”
陈浩宇推开青瓜:“在我面前说说行了,不要到处瞎说。”
“公子放心,我绝不会乱说。太晚了,您就别看少夫人写的诗词,赶紧睡吧,明儿我们还要去绸缎庄忙活。”青瓜说着已开始打哈欠。
陈浩宇也觉出困意,跟着青瓜拐到里屋睡觉去了。
当整个陈府的人进入梦乡,府内只能零星地听到夜晚虫子的鸣叫声时,有七八个黑影翻墙而入,他们像来过陈府一般,快速找到人居住的屋子,从窗户悄悄伸进一根长长的竹管,向屋内吹进迷烟,连下人睡觉的屋子也没放过。所有的屋子被迷烟笼罩,陈府的人都在睡梦中失去知觉。
翻墙进来的人打开陈府的大门,放进许多蒙着面身穿夜行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