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赫叶谢出生在比什凯一个贵族家族里,自幼就喜欢鼓捣奇奇怪怪的小玩艺,尤其对亚夏大陆传来的机栝感兴趣。数年之前,马赫叶谢到了沙罗半岛安兰城,遇到了瀚泉城匠人扎伊尔,经其引荐认识了徐括。徐括是匠人堂的老匠人,对弩机制造极有研究,因为在帝国未得施展,故而跑到了安兰古城,打算去尘服大陆寻找机会。
扎伊尔受恩于霍铭,亦曾介绍过徐括的设计,希望霍铭能够借鉴。可惜,霍铭自知财才不足,无力打造耗资巨大的弩机,故而只得眼睁睁看着徐括离开安兰,随着马赫叶谢去了大月国。
不过,徐括离开安兰城之前,曾将手稿留给扎伊尔,由其转交给霍铭,正因如此,鞠垣得以亲见徐括的手稿。徐括的手稿绘有图案,亦详细地写下打造之法:“自备临以连弩之车,材大方一方一尺,长称城之薄厚。两轴三轮,轮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内,内径四寸。左右缚弩皆于植,以弦钩弦,至于大弦。弩臂前后与筐齐,筐高达八尺,弩轴去下筐三尺五寸。连弩机郭同铜……以材大围五寸。矢长十尺,以绳系矢端,如如戈射,以磨卷收。矢高弩臂三尺,用弩无数,出人六十枚,用小矢无留。十人可主此车。”
尽管尘服大陆巨弩机未露峥嵘,但是鞠垣看得出来,马赫叶谢打造的巨弩机更大,恐怕威力也会更强。至于那支步兵护卫,乃是迁居大漠国的流民所组成,主要是为了护卫与巷战而准备。
大漠国中军前列有一万弓箭手,还有一万名手执狼旗的旗手。旗手骑着高头大马,腰里挎着弯刀,全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兽皮衣甲与黑灰狼旗颜色一样,仿佛无数头意欲围猎的野狼。几十头灰色的战狼静静地立在队伍中,如同头狼一样目光如炬,盯着瀚泉城的城头。
除了大漠国阵前的十万精锐,鞠垣注意到大漠寨内亦有后备部队,随时能够参与到瀚泉的决战中。这将是一场空前的决战,攻守双方的人数超过二十万人,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场大战。想到这里,鞠垣不禁心潮起伏。
呜!呜!呜!呜!
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来,如同春雷似地响彻大地,使鞠垣与众人为之一震。这是大漠国的攻城号!每一个守城者都非常清楚,决定生死的一战即将拉开序幕。鞠垣听到了牛角号声,反倒是更加平静了。
大漠国军队听到号声之后,队列开始出现不小变化。十几个传令兵纵马来回,将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左右摇摆或挥动向前,调动攻城战的部队依次出发。黑压压的大军一旦启动,仿佛大地也跟着颤动了。
瀚泉城头寂静无声,将士们怒目而视。鞠垣回头看着城下,发现有的人瑟瑟抖动,显然为即将赴死的大战,感觉有些恐惧和害怕。面对死亡来临,一个人的恐惧是正常的,只有将这种恐惧驱赶,他们才会成为勇不畏死的死士。
“勇士们,今日的瀚泉之战是一场生死之战,更是一场亚夏族人的生死之战,无论我们是否能够活下来,历史都会记住这个时刻。”鞠垣面向城内的守军,大声地鼓舞着他们。
“大漠国会把瀚泉夷为平地吗?”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声音虽然不高,却显然代表着不少人的想法。
“假如亚夏族的生死战注定无法避免,就让瀚泉成为一面飘扬的旗帜吧!鞠垣愿与诸位勇士慷慨赴死,直到拼尽最后一个人。我知道有些筑城役夫心里有想法,觉得自己不过是役夫而非帝国士兵,即使瀚泉城破也不过是为大漠国所役使,依旧做着辛苦的活计。”鞠垣说到此处,大漠国方向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短促而响亮。
“然而,你们应该明白,被大漠国所役使意味着永生为奴,再也不会得到自由身。你们都有家人,不希望看到他们也被游牧贵族所奴役吧!鞠垣向你们承诺,瀚泉之战就是你们的正名之战,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筑城役夫,而是真真正正的帝国士兵,你们的家人将得到应有的抚恤。”
“反正我们都是贱命一条,埋在瀚泉城下也不错,至少留了一个名声。”城下一个汉子大声喊道。
“对!脑袋掉了碗大了疤,我们能挺过一劫,这一次也会有神明护佑。”
“血驼部落要奴役我们,屠杀咱们的兄弟姐妹,抢走咱们的老婆孩子,咱们必须和你们拼了。”
“对!死战,死战!”城下将士愤然大吼,被鞠垣的话感染,显得群情激荡。
“为了瀚泉,决命死战!”鞠垣高呼着,将长剑向空中一指。
“死战!”雒晓等人一起举起剑,不住地仰头狂吼,声浪刺入云宵,似乎要将天空的乌云吹散开去。
恰在此时,鞠垣感受到身边将士面露惊恐,不由自主地躲向墙体。鞠垣回转身子,看到几十块巨石裹挟着寒风,正从空中急速坠落,不时传来阵阵隆隆之声。岑夫生拉住鞠垣,让他闪到一处掩体后方。雒晓则挥舞令旗,指挥守军躲避,藏到巨石难以攻击到的地方。
轰隆隆,轰隆隆。
决战寒风吹鹰旗,狂狼利牙刺铁衣。巨石雨落瀚泉城,不是春雷胜春雷。
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动震耳欲聋的声响,掀起了漫天的尘土。被击碎的石块如同暗器,射向躲藏在城墙上的守军。咒骂声此起彼伏,打翻的热油锅倒在墙头,飞溅的热油溅到人身上,令人痛苦得无以复加,就地打滚惨呼连连,片刻之后没了动静。
被砸中的墙体向内凹陷,如同佝偻的老人一样,在狂轰乱炸中瑟瑟发抖,好像正走向生命的尽头。有的巨石砸入城内,落在那些房屋上,砸得砖块与碎木乱飞,使守军们无不惊骇。
随着大漠国翻石车发动进攻,一场前所未有的总攻开始了。攻城车辆在黑牛的拉扯下,缓缓地向瀚泉城移动,如同体型无比巨大的牤牛,试图用那强健的体魄冲击城墙。右方方阵紧随其后,距离瀚泉城越来越近。
死亡的气息逼近了。鞠垣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用手势告诫将士们忍耐,不要急于攻击靠近瀚泉的敌人。他转过身子,借着一个墙洞向外望去,看到攻城车已经逼近,离城头不过五六丈远。
翻石车不再抛射巨石,以免误伤攻城车与攻城部队。鞠垣知道城头决战就要打响了。此刻,攻城车里射出无数乱箭,压制着试图还击的守军,还抛掷出了一些短斧。有的守军躲避不及,被乱箭或短斧击中,直挺挺地倒在城头上。鞠垣看到雒晓紧咬嘴唇,目光里喷着火,死死地盯着攻城车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士与商人,能够有这番誓死卫城的决心,这是多么不易啊!鞠垣一边暗自赞叹,一边抽弓搭箭,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大漠国将领。那个人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子,指挥攻城车跃过护城土壕,抵近瀚泉城的城头。
鞠垣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眼中那个络腮胡子,如同一个巨大的箭靶,吸引着鞠垣的目光。攻城车越来越近,长板几乎靠近城墙。鞠垣猛地站起身子,对着那络腮胡子一箭射去,继而又抽出一箭射出。络腮胡子应声倒地,连一声惨呼也没有喊出来。
滚木从瀚泉城头抛下去,砸在攻城车的车身上,压倒了正搭箭的大漠国士兵。更多的擂石与滚木抛掷出去,砸在瀚泉城外的攻城车上,迫使攻城者不得不应对。雒晓见鞠垣身先士卒,连忙调动手下倾倒热油,然后射出火箭压制敌人,继而烧毁那些攻城车。
正当两辆攻城车摇摇晃晃之时,不知为何却彼此靠近了,然后倒在瀚泉城下的乱石堆上,形成了一条靠近城头的缓坡。大漠国弓箭团冲了上来,压住攻城部队的后方,箭矢如雨般射入空中,直直地落在瀚泉的城头上。鞠垣与将士们抽剑拨挡,仍然有不少人被射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恰在此刻,更多的大漠国攻城者杀出来,踏着墙下的石堆与死尸,前赴后继地扑上来。鞠垣注意到,除了血驼骑兵与大漠骑士,攻城者更多是拿了盾牌的步兵,躲闪能力极其突出,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略微愣神的时候,一个血驼骑士纵上城墙,拿起弯刀扑向自己。鞠垣闪身躲过,剑身从他侧翼刺入,未等他惨叫声起,便将其一脚踢下城去。
“杀敌!”鞠垣凛然无畏地站在瀚泉城头,眼珠几乎就瞪出眼眶,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