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周府内宅东侧小院的正屋中烛光摇曳,李云飞正在给三个晚辈讲述着前尘往事。
此刻,他老神在在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陆恒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师父的样了。可是,陆恒心里仍不喜欢他,就是这家伙把表妹“带坏了”,好好的周府大小姐却把江湖路数学了个全套,若不是他,云儿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周府小公主。
李云飞自然不知陆恒心思,此时讲到了少年耿知乐,感慨道:“多好一个少侠,算是被毁了!”
耿知乐少年时期受家族熏陶,是一个锄强扶弱阳光正义的少年游侠,经常劫富济贫逞强除恶,在金陵一带颇具美名。
后来因家庭变故,以无辜之身因一张海捕文书,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后来风头过去他的海捕文书一直撤不掉,他成了一个只能活在阴暗中的人,一生都无法堂堂正正行走在阳光下。
任何一个人经此劫难后,都不可避免地性情大变。曾经阳光正义的少侠,变得阴险狡诈,变得仇恨一切,变得凶残暴虐……
“没想到隐匿多年的耿知乐,现在又活跃起来,还搭上了吴王的舅舅,成了鼎卫堂堂主。只是不知这鼎卫堂是做什么的?那北鼎宫又是怎样的组织?”李云飞思索着说道,“看来我不在京中这几年,倒是出现了许多新组织。”
“师父,我们要尽快弄清楚这个北鼎宫到底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周婉妤道,“吴王的舅舅牵涉其中,那极有可能与吴王也有关,极有可能与皇家大事有关……”
“云儿别急,师父会一一查清的。你肯定又担心你的云哥哥了。唉,为师真是不想卷入皇家之事啊,可是自从当年你俩拜我为师的时候,一切便无法避免了!”李云飞满面愁容不似有假。
陆恒一惊,原来那六皇子不只是姑父周致远的弟子,他还和表妹一起拜师学武,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师兄妹。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离家学艺错过的太多了。
周婉妤走过去一边给师父捶背,一边说道:“师父,关于云哥哥的事我就够不乐观的了,你怎么比我还不乐观啊?”
“自古皇家无亲情!生在皇家,不是父子兄弟互相算计,就是被别人算计。不成功结果很惨,成功了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云飞双手一摊,道,“你说,有什么值得乐观的。”
智多星一直在听这位长辈侃侃而谈,此刻他觉得这番话听起来极有道理,却又似乎哪里不对劲,这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何时起生在皇家成了如此糟糕的事?
李云飞起身说道:“夜已深了,该回去休息了。离开之前我还有要事与云儿商量,你俩先回去吧。”
听到人家下了逐客令,智多星起身告辞准备离开。他见陆恒还不动身,便拉了他一把,道:“瞌睡了吧?走吧,回去睡。”说完便勾肩搭背一起出去了。
出了小院大门,陆恒一把甩开他的胳膊,道:“以后少搂搂抱抱的!想走你自己走。”
智多星道:“你就是倔!人家说得那么明显了,你还待着干嘛?难道你真觉得天下只有你对你表妹好,别人和她相处都需要你把关?她以后要嫁入皇家,你也跟去吗?”
“我怎么觉得在你眼里周小姐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不想长大的人是你自己吧!”智多星说完转身往东跨院走去,“算了,交浅言深,我真是多管闲事。”
陆恒独自走在周府的小径上,智多星那句“不想长大的人是你自己吧”一直在耳边回响。
也许吧,自小到大身边极少有亲情相伴,母亲失望离家,父亲躲债外逃,自己逃走学艺,妹妹脱离周府,一家人分崩离析。他自以为在西域苦学多年,已经可以做到冷酷无情,以前也确实如此,否则也不会有“西域冷煞”的名头。
但是寻到表妹后,他发现心里所有快乐的记忆全和表妹有关,虽然是小时候的表妹。这也足以让他想用一生去守护。
“西域冷煞”是以冷静著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很快陆恒便冷静下来: 云儿做她自己的决定,我做我自己的决定,只是我的决定恰好是守护她一生。
屋里周婉妤师徒二人又重新坐下,互道别后见闻,一直聊到很晚。
李云飞走时给她留下一支玉笛,并教给她如何使用不同的声音来联络他。
他并没有说自己住在何处,只是答应徒儿,笛声响起一炷香内,他一定赶到。
师父李云飞还告诉她,京城的双云楼已经选好了地址,正在进行内部装饰,过几日带她去观赏。
周婉妤问起父亲的时候,李云飞赞不绝口说她父亲周致远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时间已经在各地打造了不下十家双云楼。从内部设计,到生意经营,再到官场打点,做得是滴水不漏。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你父亲不出仕为官,是官家的损失,若出仕为官,是商界的损失。不过就是太低调了。”
周婉妤躺在床上睡不着,思念着远方的父母,她知道父亲还是不愿意来金陵,否则就不会让师父李云飞代他来金陵主持双云楼的事务了。
翌日清晨,当睡眠不足的周婉妤顶着黑眼圈来到前厅时,被一个消息惊醒了。
薛延瑞和黎紫烟夫妻俩决定留在京城开办药堂行医。
“真的吗?薛大哥,紫烟姐姐,你们决定留在金陵行医了?”周婉妤拉着黎紫烟的手问道。
“嗯,我们两个昨晚商量好了,决定留下来。今天就去拜访父亲的几位好友。”黎紫烟道,“你还记得那日的张大夫吗?今天我们先去他的安和堂拜访。”
薛延瑞道:“周家妹妹,过几日还要向你借智多星向导一用。我和紫烟需要他帮忙在京中选一处地方做药堂。”
“薛大哥,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你客气什么啊!你哪日需要智多星帮忙,提前和他说就是了。”
“正好你们今日不需要,我就让智多星带我出去游玩啦!”
周婉妤拉着智多星问遍了所有好玩好吃的地方,最后决定先去秦淮东段的酒肆一条街游玩。“酒肆一条街”当然是周婉妤的叫法。
“表哥,智多星,你在前厅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周婉妤说着,一阵风似的跑了。
一炷香后,正当陆恒和智多星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只听背后一声咳嗽。两人回头望去。
一个白衣佳公子摇着折扇正向他们走来,智多星惊讶:府里何时多了一位男子?
他正想着,这位公子已经来到跟前,说道:“小生周云,见过两位兄长。”当他拱手行完礼,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这笑声怎么这么熟悉?智多星恍然大悟道:“周小姐!你是周小姐,对不对?”
他很快明白了,周小姐是回去换了男装。男装的周婉妤看上去阳光帅气,面部脖颈手臂都变成了小麦色皮肤,长发像男子发型一般高高束起,眉毛也变成了清冷的剑眉,身形看上去都结实了许多。
“周小……周公子,您是怎么做到的?”智多星问道。
“这个回头我慢慢教你,咱们还是先走吧。”说着她率先出了府门。
陆恒赶紧跟上,低语道:“你以前经常扮男装吗?”
“对啊,我和师父在外游历,女装多有不便,经常装扮成男的。”
陆恒心道:又是李云飞。
周婉妤又补充道:“昨天若是我扮作男装去恒生柜坊,那吴王又怎么能认得出我!”
智多星道:“若是认不出来,薛黎两家的钱物何时才能兑取出来呢?”
“嗯,也对哦!”
三人在东护城河码头雇了一只小船,便去了酒肆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