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群雄举行了祭奠。
人死三日,入土为安,华夏多数地方是这个规矩。
四十年前,邓老太爷一心要将正阳观毁灭,道观外的送子娘娘殿和三星殿也不放过,两处都破坏严重,只是邓老太爷还不敢得罪观音菩萨,慈航殿安然无恙,前段时间又做了修缮,如今风雨不透,十分完好。慈航殿大殿宽阔,祭奠就在这里进行。
为了不惊动慈航真人,道像用一块大布遮住,前面摆了一排供桌,上面供着这次大战死难群雄的牌位,牌位前面对应摆着一大溜陶罐,上面贴了道符,用红布封了口。这些陶罐便是死难者的棺木。
黄岳首先讲话:“兄弟们,振作振作!此次攻打常胜军大营,令敌军损失殆尽,常胜军名存实亡!我军虽然损失严重,多数人并非伤在常胜军之手,实在来说,我军对战常胜军是大胜之局!此一役中,我军击败了吴勇军、李昌军与郝善军三路敌军精锐,杀了吴勇与李昌,可笑吴勇刚刚成为陷阵军的大军神,在众人护卫之下,也被枭了首级。如今的陷阵军哪里是一支精锐大军?一只断了腿的丧家犬而已!”
“兄弟们,我等为江湖人之骄傲,我等人人堪称英雄!多场大战,兄弟们无一人贪生怕死,都是以一当十,威震杀场,尽显武林义士之浩然正气,虽专诸、豫让莫过于此!可惜了罹难的兄弟,他们斗死战场,不少人是为了同伴而死,玉石公、冯刚兄弟、赵兄无忌……他们更是英雄!”
黄岳努力说出最后一句话,立刻掩面而泣,泪珠滚落,人们从未见黄岳哭泣,吃惊之中更受感染,很多人大哭起来。
半晌,向举人、张啸天等首领要大伙儿止住哭泣。等到人群安静下来,黄岳继续说道:“这里的杀戮,如此多的人命,都要算到庄王头上!庄王狼子野心,对正阳观觊觎抢夺,对我江湖人抓捕杀戮,涂炭生灵!有人要说,早知道要死这么些兄弟,当初何必与他争斗,让出一个道观又有何妨?此言差矣。庄王不止要一个道观,他要的是天下,便是一个血流成河,我等既然首当其冲,必定跟他拼个死活!”
下面鸦雀无声,却人人心里都是仇恨,都是满腔的怒火!
周禛走上前去。
今日的靖元道长与往日不同,只见他头戴五岳冠,一身天青道袍,脚踏云履,腰悬桃木剑,仪态甚是庄严!众人还没有见到他这等装束,也不知他有这等威仪,都惊得呆了。
周禛说道:“义士罹难,尸骨无回,老道深以为憾,因尽力将他们的生魂召回,没有尸骨也罢。等下老道做了法事,这些朋友能够含笑九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列位朋友不要伤心难过了。”
群雄下山打仗一向带不回尸首,深感遗憾,听了这话都是心头一震。有人感慨,有人称赞,一人问道:“道长法力高深,我与赵毅乃生死兄弟,既然灵魂尚在,能否见上一面?”
周禛露出为难之色,半晌说道:“这里阳气重,不能见面。”
张啸天立刻问道:“道长,人少的地方能相见么?恳请道长大发慈悲!”说着赶上前来,跪倒在地。
他跟袁捷抵挡磐石、蒙面高手、柳定川和薄一多四位高手,很快袁捷身中刀剑,呼叫张啸天后退,手脚都被斩断,依然疯狂战斗,不死不休的大名果如其然!其状惨不忍睹!纵然张啸天也是生平受到如此震撼,他不能释怀!
周禛不由得动容,慨然说道:“倘若信了我,能够见面。”
众人纷纷叫嚷,都说相信周道长。
周禛说道:“见面不难,只是不能睁眼。”
众人感到莫名其妙,有人问道:“不睁眼如何算是见面?”
“人鬼殊途,见了反为不美……说话便是。”周禛说罢,叹一口气。
“不睁眼哪知真假?”,“摸黑说话哪是见面?”,“道长说的是真是假?”,……,不少人出言质疑。
黄岳大致明白周禛的心意。他如此大胆,前些日见鬼也吓得半天呆瓜一般,何况别人?黄岳叫大伙儿安静,说道:“你们说是相信道长,又何出真假之言?不信莫要相见。”
“黄统领说的是,见鬼……不好,不如不看,在一起说说话便是。”平意帮腔。
“死人能说话么?”有人问。
平意支支吾吾,说道:“俺不好说……你要感觉……能感觉到,也能知晓。”
人们窃窃私语。不少人点头,明白了一些。
周禛要大伙儿安静下来,说道:“一次只能一二人相见。一人只见一次吧?多了老道应付不来。要见的抱着牌位、坛子,一个个来,快见快走。”
说罢叫上平林平意,走向后殿。周禛与平林进了后殿,平意守在后殿门口。
人们或是一个,或是两个,抱着牌位、坛子,在后殿门口排起长队,很快后殿传出来哭诉声、道别声、平林的警示声。
回来的人都是格外地一脸凝重,人们问起是否遇到了朋友,他们都是点头,都是不说话,令人们心中疑惑。猛然后殿“砰”的一声碎响,门口两个群雄冲了进去,平意小小身板哪拦得住?俩人只到了门内,其中一人惊得目瞪口呆,另一个当场昏死过去,他们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送葬回来,金伯年来到树林里解个小手,一根树枝打在脚前,不远处人影一闪,金伯年二话没说,跟着来人走过小溪,来到一片竹林。
竹林十分幽静,透出清新的竹香,金伯年跟再世越女仿佛置身于山水画中,不由得想到曾经的美好时光,许久都不开口。
金伯年忽然走出几步,两指在一根竹上捏出一条尺长的青蛇。青蛇通体碧绿,十分好看,再世越女伸手正要去摸,金伯年手指用力将青蛇的脖颈捏成两层皮,“一条小蛇,大哥如此心狠?”再世越女面色微变。
金伯年食指如刀一划,将小蛇从中剖开,取出小小的蛇胆,递给再世越女道:“这蛇虽小,毒性却大,中毒者不久便昏迷不醒,留它伤人。你吃了,你要它。”
“为何我要?”再世越女心中不解,还是将蛇胆吞了。
“前些日你担惊受怕,至今心神不宁。蛇胆安神,又利肝胆,你最适合。”金伯年笑道。
“大哥……这里只有你对我好,他们都不待见我……”再世越女眼圈红了,将低下头,悲声说道,“倘若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怎样?”
“我要难过。”金伯年道。
“你不去寻我?”再世越女握住金伯年的双手,一双美目放出憧憬的光芒,“咱俩去一个不见人的去处,修炼武功,做一对神仙眷侣,何不乐哉!”
“我舍不得这些兄弟。”金伯年道。
不要说现在正要面临一场恶战,便是大战结束,他也舍不得跟这些兄弟长久分离。
“我舍不得你。”再世越女不禁来了感情,双手环抱住金伯年的腰,将身子紧紧贴住。
此时此刻,二人再次沉浸在那晚的美妙时刻。金伯年也将再世越女抱紧,心中想着她的美艳,她的娇嫩,她的甜蜜;再世越女的身子已经柔软,无力地倒在金伯年怀中,脑海中浮现出他的猛烈,他的雄壮,他的征服。
“嘤”的一声,再世越女无比委屈地哭出声来,十分凄惨,哭声也越大,“轻声。你这是为何?”金伯年一脸不解。
金伯年知道,再世越女绝不软弱,纵然群雄对她言语攻击,对她冷眼相看,也不至于如此。
再世越女压住声音,哭得一塌糊涂,好一会儿才能止住,说道:“他们……不喜我,他们恨我。”
“这也算事?”金伯年微微一笑,安慰道,“铁臂刘不是在维护你?老四不是让你带领战队?你多多做样给兄弟们看,他们自然对你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打不过磐石,我害怕蒙面人,我跑了……”再世越女说不下去了。
她说的是断后的事。这次大战只有她一个人逃跑,不少人对她不满,一丑遮百俊,人们见到她多是立刻脸色冰冷,不理不睬。
金伯年道:“你的轻功不比磐石与柳定川强,更有蒙面人在后,跑也是正常,只是你跑远了。你为何不做个纠缠?总要牵制一下。”
逃跑与败退不同,许多人都曾败退,然后休息一番继续战斗。倘若当时再世越女只是败退,袁捷可能不会死,这是群雄不原谅她的重要原因。
“我哪里挡得住蒙面高手?他专一使坏。”再世越女道。
金伯年叹息一声。再世越女这话没错,蒙面人助攻忒厉害,要想对这几个人进行牵制非常危险!“二弟与向大哥都说了你的功劳,对你颇为赞许,别人对你一时误解,过段时间也会谅解于你。”金伯年安慰说道。
再世越女抬头看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金伯年以前总是将她呼出的气轻轻吸入鼻中,感觉她吐气如兰,此时却有种不好的气味,不觉皱眉。
有人疾步赶来。二人互相松了手,金伯年对再世越女点头示意,自己迎上前去。
“大哥,有事了!”前方张啸天略带急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