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番激战,从白昼打至黑夜,马如虎身受重伤,几乎丧命,此刻身子虚弱,又逢深夜,不便处置四个叛徒。何况铁驼李、钟蜴离中了麻沸散,全身无力,苏青犊、花紫骝被卸了胳膊,四人皆不足为虑,他便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本想连夜下山,忽逢风雪大作,只能退回山洞,暂歇一夜,天明时风雪一小,就启程赶路。马韩湘挂念着农庄里中毒针昏迷的师弟们,早早就采了一大片蛇见退草,带回农庄。
马如虎、令狐峥等一行十二人,快马奔波了一日,夕阳斜照柴门晚,小桥横斜白梅香;桥边又走来两队人马,一边是林带猿、毕月乌,一边是角木蛟和斗木獬。三队人马在桥头汇聚,皆是惊诧。
原来,林带猿与毕月乌寻不到狐鹿二人,却在半道上打听到良药一味,可治房日兔等人的毒,就携药归来先救人。角木蛟、斗木獬二人当日被引进瘴气山林,仅用半天的时间就走了出来,向北探查无果,便南下返回农庄。
无巧不成书,有巧众人归,木桥相遇皆是惊。令狐峥、鹿骄嵘驾马驮着一个大木箱,角木蛟、毕月乌、斗木獬只一眼,心头就落满欢喜,这是寻回了庐山派丢失之物,天门七宿便可洗刷盗宝之冤了,但又见马如虎面有伤色,驼蜴二人中毒无力,另有两个面生的受伤弟子,天门山几人面面相觑,俱是惊讶错愕。
壁水㺄飞奔到师兄师姐身旁,轻声说道:“庐山派出大事了。”她不便多说,但角木蛟几人已隐隐猜到此事非同小可,然不便当面多嘴过问,只默默跟在身后,进了农庄。
韩棠衣面色惨白带着三分青色,见了师兄林带猿,便默默走到他身后。林带猿轻声训斥道:“你倒是胆儿大了,竟敢跟着马公子跑出去,带一身伤回来。”曾榴衣乖乖留在农庄里,而棠衣却大胆跑出去,她自知有错,不敢反驳师兄的训责,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回到农庄,马韩湘心急救人,先去查看中毒四人的情况,这一两日,陶老翁与陶婆子用了些简单草药为四人医治,堪堪压住毒性。马韩湘与韩棠衣拿出蛇见退药草,与陶老翁、陶婆子熬成汤药,喂与张狲果、吕麝岩、张狲果、房日兔四人。
马如虎道:“蛇见退草不是解药,仅能抑制碧海蓝华针之毒。”马韩湘愈发着急,忙上前询问韩棠衣伤势,又见师弟几人迟迟不醒,愈发焦急无措。
马如虎提醒道:“湘儿,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目光轻飘飘地往门外打去,铁驼李四人被扔在门外。孔雀姑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会意,却不敢在师父面前出风头,她偷偷看向马韩湘,静静等待他出手,奈何马韩湘眉心紧蹙,只顾询问棠衣伤势。
斗木獬与奎木狼最先飞奔出去,一人揪着铁驼李,一人揪着钟蜴离,喝道:“解药拿来,否则休怪我天门七宿不客气!”两人右掌抬起,凝好了招式,随时待落。奎木狼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我若出掌打死你,马掌门非但不会怪罪,恐怕还要感激我替他除了心头一害罢!”
方才,趁着马韩湘等人熬药的功夫,斗木獬等人耐不住心中好奇,暗地里问了壁水㺄。壁水㺄与马如虎等人同行归来,一路上马氏父子对派中丑事只字不提,故而她知之剩少,只道:“铁驼李大逆不道,犯上弑师,欲谋夺庐山掌门之位,孔雀姑、曹贝休两人作壁上观,见师父危在旦夕却不施以援手。”
天门七宿震惊万分,因知晓了铁驼李的罪行,奎木狼才敢出声威胁。铁驼李冷笑一声,冷眼看向屋内,道:“动手罢!”他功败垂成,自知难逃一死,与其死在马如虎手下,不如死在天门七宿手下。
果然,马如虎冷眼旁观,并不阻止;令狐峥与鹿骄嵘亦站在一旁,并无干预的打算;马韩湘却飞奔而来,好言说道:“大师兄,咱们都是同门手足,你怎忍心看着三位师弟丧命?”众人暗暗发笑,铁驼李对师父尚且能下死手,何况三个师弟?
斗木獬突然出手,扣在钟蜴离手臂上,猛然一扯,卸下他臂上的碧海蓝华针,举在手中,道:“我数三声,你若不交出解药,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你也尝尝毒针的滋味!一……”
“住手,解药在我身上。”花紫骝与苏青犊同时出声,他二人手臂被卸,就剁了剁双脚,獬狼二人不明其意。令狐峥道:“脱下他二人鞋子瞧瞧。”斗木獬半信半疑,但着急救人,当即脱了苏青犊的鞋子,果然见他脚踝出绑了一个小布包,解开一看,是几粒黑色小药丸。
斗木獬大喜,捧着药丸,奔向小师妹房日兔。房日兔中毒昏迷数日,脸色青得吓人;一朝得了解药,天门六宿围在她身边,或喂药或等待,甚是关切。
马韩湘脱下花紫骝的鞋子,取来解药,先奔向韩棠衣,看着她吃下解药,才奔向三个庐山弟子——张狲果、吕麝岩、蓝蚣和。孔雀姑、曹贝休也跟了上来,取了解药,喂与蓝蚣和。
喂食完毕,众人都翘首以待四人醒来,马如虎道:“解药已食,并无大碍,只是明日方能醒来。”他走向狐鹿二人,道:“令狐小圣,老夫身受重伤,还有一事相求。”
令狐峥道:“马掌门请讲!”马如虎道:“请小圣代为看管这四个逆徒,老夫明日再行发落!”夜深天寒,众人疲惫,他车马奔波了一日,亦无神无力再处置铁驼李四人,故而开口相求。马如虎他亦心知肚明,只要鹿骄嵘青鞭一起、青针一出,就能叫铁驼李四人再无反抗逃走之力。
这话明着是与令狐峥说的,实则是请鹿骄嵘出手帮忙。但马如虎心底门儿清,他若直接请鹿骄嵘,鹿骄嵘一定先与他谈条件;但请令狐峥,令狐峥一定不便推脱。
令狐峥与鹿骄嵘何等聪明,话一出口,二人就明白了其中之意。令狐峥先看向身边之人,鹿骄嵘先道:“举手之劳!”她在山崖之上既已救过马如虎,现下并不介意再帮他一帮。马如虎招呼了儿子,道:“湘儿,为父有事与你相商,你随我来!”马韩湘这才离开韩棠衣,来到父亲身边,随他离去。
先前,奎木狼、氐土貉为方便照看四个中毒之人,将他们安置在同一间屋子里。如今,毕月乌、壁水㺄二人归来,就带走了房日兔,单独照料。
曹贝休也要将蓝蚣和带走,却被孔雀姑阻止,两人如今被马如虎厌弃,愈发要夹着尾巴做人。众人抬脚离开屋子,令狐峥与鹿骄嵘却是不走。林带猿好奇问道:“小圣打算如何看管这四人?”
鹿骄嵘道:“房姑娘被带走了,房中还有三个中毒未醒之人,还需留人陪伴。”众人停在门口,好奇不已。曹贝休道:“我……我留下来罢。”一来,他担心屋中的蓝蚣和,二来想尽力表现,欲赢得马如虎好感。
“不必!”鹿骄嵘提起门边的绳索,扬手一掷,似使鞭子一般,啪啪数声,各打了铁驼李、钟蜴离数下,伤在脸上,殷红可见。那二人只觉脸上火辣辣发疼,还未开口骂出,又见那绳子往自己腰间一绕,活如灵蛇,跟着绳子一起,绕过房梁,握绳之人发力一扯。铁驼李、钟蜴离二人就被吊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晃晃。
奎木狼哈哈笑出声来,又见鹿骄嵘俯身靠近苏青犊、花紫骝,她嘴角忽然溢出一抹灿烂明媚的笑容,如牡丹摇曳、似玫瑰轻绽。苏花二人心魂一颤,不由看得痴迷,却忽然觉得手臂一紧,咔嚓一声,两边臂膀已被鹿骄嵘接上。
鹿骄嵘动作迅捷,替两人接上臂膀只在顷刻之间,又拎起两人,扔到柱子旁边。众人不明她是何用意,只见令狐峥扬手一抛,两个粗绳便落向鹿骄嵘。
鹿骄嵘伸手接过,顺手一甩,绳子随力而出,打向苏花二人,在两人身上连绕两圈,将他二人绑在柱子之上。奎木狼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四人背叛师门,重伤同门手足,今夜理当照料中毒的三人,权当赎罪。”斗木獬却道:“鹿教主,这四人狡猾得很,当心逃了。”
令狐峥已先踏出屋外,鹿骄嵘目光向两旁窗户一掠,道:“插翅难逃!”她两臂舒展,十指迎风而动,一抹一捻,似乎在操纵着什么东西,但她手中明明空无一物。
“方天叠云丝!”林带猿与毕月乌异口同声地说道!鹿骄嵘踏出屋外,右臂来回晃荡三下,五指一压一紧,连门窗也不关,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斗木獬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惊诧疑惑,角木蛟道:“小圣掌门,鹿教主可是布下了方天叠云丝?”令狐峥点头道:“退一万步说而言,即便他四人能挣脱绳索,也决计逃脱不了。”奎木狼与氐土貉笑得最是开怀,众人便也散去歇息。
马如虎父子的房间却是亮着一抹橘黄,烛火摇曳,火光映照下,两个人影打在墙上。马韩湘帮着父亲脱下外袍,见到一条无力下垂的臂膀,登时大惊,道:“爹……爹,你的手臂?”
马如虎长叹一声,道:“我这条右臂废了,骨头已碎。”马韩湘震惊,回想起崖边打斗的情形,道:“是铁师兄的九天银河棒!”他万万没想到,铁驼李的几棒子竟打碎了父亲的手骨!马如虎点头道:“这条臂膀先被那逆徒的九天银河棒打断,后掉落山崖,又撞在山壁上,骨头已碎裂。”
马韩湘惊怔得无以复加,随即着急道:“孩儿这就去请令狐小圣来为爹医治。”他转身便走,却被马如虎一把拉住,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么?”马韩湘看着父亲微微摇晃的臂膀,眼里只剩惊诧与疑惑。
马如虎苦笑,道:“同行一日,我隐痛不发,却只能瞒过你们五人的眼睛罢了,令狐小圣与鹿骄嵘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闭口不提罢了。”他身为一派掌门,先被徒弟打下山崖,危在旦夕,幸得令狐峥与鹿骄嵘出手相助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却颜面尽失;若再叫外人知晓,他的手臂已被徒弟打断,则他金瓜击顶马如虎岂不颜面扫地,日后如何在江湖同道面前抬起头,故而才强忍一夜一日不做声,今夜回到农庄小院,夜深人静只有两人之时,才敢在儿子面前坦白伤势。
马如虎受此重伤,无异于武功废了大半;马韩湘愧疚自己竟毫无察觉,他急忙取来上药,涂在父亲手臂上,又找来木棍、布条,将父亲一条臂膀缠绕绑直,这才问道:“爹,你这条手臂还能恢复如初么?”
一点烛火将马如虎的影子打在墙上,他痴痴地盯着墙上的影子,眼里满是落寞,幽幽说道:“湘儿,爹这条臂膀废了,今后再也使不出金瓜击顶这一招了。”
马韩湘听着心酸至极,却无能为力,只能宽慰道:“爹,孩儿今后一定勤加练习‘金瓜击顶’一招。”马如虎忽然长叹一声,满是凄凉酸楚,便自言自语道:“我已是半个废人,再难支撑庐山一派的风光了。”
马韩湘心头咯噔一下,忽生惶恐,他听出了父亲话中之意,道:“爹,你手臂一时受伤罢了,何须妄自菲薄?”马如虎却叹道:“形势逼人,不得不变!”马韩湘道:“爹宝刀未老,不必自怨自艾。”
马如虎苦笑一声,道:“湘儿,日后你还要勤加练习五行神掌。”他拍了拍儿子肩膀,径直向床头走去,又道:“明日,庐山派中毒的弟子一苏醒,你便请众人到大堂一聚,为父有事要当众宣布。”
马韩湘忽然忐忑不安,问道:“爹打算如何处置铁师兄四人和孔师妹二人?”马如虎淡然答道:“湘儿不必心急,明日你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