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静绾想得倒也没有错，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承得知消息，披星戴月赶到晋王府。再次从晋王府出来后，天边翻出鱼肚白。
身后的门关上了，他站在门口，凝望着天际，几只飞鸟掠过，叽叽喳喳的声音惊动了这个宛如石雕的人。
他收回思绪，这才踏步离开。
多日寻人皆是无消息，李乐自然是不会给他好脸色，好在王妃已经寻回，不然以李乐的性格定会杀了他。李乐越来越阴晴不定，对他越发不满，昨晚将他召回，李乐要他在一旬之内复活王妃。
他知道，李乐不想再等了。
四年来，李乐一直在寻找起死回生之法，两年前他主动找上门，说有法子可以复活已死之人，同样，他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在下只要一物。”
“何物？”
“黄金面具。”
当年黄金面具丢失，多年来下落不明，他以为被李家人拿走了，却没想到会在花月楼看见被一个叫竹笙的女子戴着。
那是他们萧氏皇族的东西，竟然沦落到一个青楼女子的手上。
他本以为会很顺利地拿回东西，却发现了事实并非如此，后来发生的种种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竹笙就是司静绾，司静绾就是竹笙。说来也是好笑，堂堂一个天师竟然跑去青楼当乐妓，谁能想到？
难怪要戴着面具？还要装作哑巴，可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杀了他的傀儡，又想要连他一起杀了，真是不知死活！
行至半道，他忽然停下脚步。
“出来吧。”萧承转过身，眼神冷漠，“是你把尸体藏起来的。你想做什么？”
不屑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黑袍人朝前走近了几步。
“和你目的一样——复活她。”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萧承一脸诧异，“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法子是我给你的，而你迟迟不用，硬是拖了两年，是想要的东西没有到手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复活她？”
话音刚落，萧承笑了，眼中升腾起浓浓的恨意，他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盯着黑袍人。
“执素，你不是全都知道吗？又何必来问我。当初你救我，作为代价，我要用你教的起死回生之法去复活几个人。我不过拖延两年时间，晋王都愿意等，你就不愿意等了？”
“萧辰，萧太子，你恨李家人，恨他们灭大梁，而你作为储君，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阻止不了大梁的覆灭，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只能靠着恨意苟延残喘。”
她每说一句，都像一根毒箭刺进他的心，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他默不作声，执素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你要报仇是你的事，我亦不会阻拦，可若是你敢坏了我的事，我会送你们萧氏一个合家团聚。”
“威胁我？坏你事的人是司静绾，不是我，她打断了你的计划，把晋王妃的尸体带回来。你应该杀了她。”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他不相信执素会看不出来，除非她不愿意。
“无妨，晋王妃不日便醒，至于醒来后的事，那是你的事。”
对于执素执意要护着司静绾，他其实早有疑问，只是他迟迟查不出来，但也不是毫无所获。
查了那么久，还是有用的，比如——司静绾的身世。
他想，真是有趣。
几天来，萧承回到住处，闭门不出。
晋王妃也确实如执素所说的复活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李乐。而萧承，也正好在这日出门。
萧承出门后直奔晋王府，然而晋王府一片清静，门房听到敲门声，听到是萧承的声音后倏地打开了门，连忙对他说：“来得正好，殿下正好要找你。”
萧承跟着丫鬟走进房间，刚踏进房门，就听见屏风转来一道声音，“来了？”
萧承一听这声音心知不妙，快速打量了一下屏风那头的人，知道晋王正在和晋王妃在一起，他朝着屏风那头拱了拱手，“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李乐不想跟他打哑谜，开门见山地问：“王妃为什么不说话？”
萧承不知执素想做什么，李乐以为齐婉是萧承复活的，自然是要找萧承。
他略一思忖，“在下想问殿下两个问题。王妃是何时醒来？”
“酉时。”
“王妃醒来后是什么反应？”
李乐顿时想起他看到齐婉初醒时的画面，往日她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可今日醒来，她的眼神空洞无神，他喊她也没有反应，就像一尊木偶，安静得没有灵魂，初始的欣喜若狂冷不防地被扑灭，他的心凉了半截。
“双目无神，形同木偶。”
“虽然有点冒犯，我还是想看看王妃才好定论。”
好半晌，屏风后都没有声音，就在萧承以为自己惹了晋王不快，心中暗自揣测晋王心思，晋王开口了。
“本王答应你，你若不能给本王一个解释，就留下你的一双眼睛。”
听完他的话，萧承心中冷笑，眼中闪过不屑的讥诮，他低眉垂目，掩下心中不快，声色如常，“在下定会给殿下、王妃一个说法。”他应下的同时，说话间又带上晋王妃，晋王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进来吧。”
得到准许，萧承转过屏风后面，目光对上齐婉的眼睛，一时愣怔，果然如晋王所说的“双目无神，形同木偶”。好在他很快回神，旁边的晋王脸色不悦，冷冷地盯着他，对他方才的行为很是不满。
“还不快点看看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承心知晋王对他不耐，脸色不变，走近了些，端详了片刻，口中说着得罪了，左手化掌悬于她的头顶，原本木讷的表情顿时变得痛苦挣扎。
晋王脸色大变，他一手揽着齐婉，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张口就想呵斥，抬眼看到萧承的眼神后顿时闭上嘴。
好在只过了一息的功夫，萧承收回了手，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异样。
晋王少了几分不耐，更多的是担心的神色，问：“婉儿她怎么了？”
萧承退后一步，“回殿下，人有三魂七魄，王妃虽是醒过来了，却是少了一魂，只要将那一魂归位，王妃才能恢复常人。”
“少了一魂，怎么会少了一魂？”晋王见萧承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悦道：“王妃的一魂到底去了哪里？”
“王妃的一魂在王妃仙逝前就丢了，人若丢了一魂短时间内不会死，但会变得木讷无神，无法开口说话，宛如痴儿，还会恶疾缠身，药石无效，不治而亡。”他每说一句，晋王脸色就白一分，他抬眼看了一眼晋王，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殿下，若不及时找回王妃的一魂，恐怕凶多吉少。”
最后一句凶多吉少刺到了他，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齐婉的手又紧了紧。
“找，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把王妃的一魂找回来。”晋王咬牙切齿地开口，“还要把偷走王妃的一魂的人找出来，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萧承退出房间时，又被晋王喊住了，他在房间内设下一道结界，又给了晋王妃一枚平安符，并告诉晋王，只要不出结界，又有平安符在身，可保王妃不受恶疾缠身，但是这种东西治标不治本，当下之急，唯有将一魂寻回。
离开前，萧承向晋王讨要了一根晋王妃的头发，顶着晋王审视的目光，萧承无奈，只好解释要寻回王妃的一魂，需要头发作引。
萧承走后，晋王一直陪在齐婉身边，尽管面上不显，他的心仍在震惊中，萧承那一番话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虽然大家都没有直接点明，李乐还是明白了其中意思。
若不是有人故意害人，他的妻子有怎么会无缘无故丢失了一魂，他早应该发现的，可他不仅在她饱受折磨时无能为力，就连查明真相这种事都要在过去多年后在一个外人提醒后才醒悟过来。
他当年是怎么做的？
浑浑噩噩，整日与酒为伴，满脑子都是婉儿没了，从此陪伴在侧的人丢下他一人走了，他痛苦地不能休眠，只能用酒麻痹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死因，更没有想过婉儿的死是有人谋害。他生了一场大病，被接入宫中，阿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召集天下名医医治他。
现在想来，他忽略过多，忽略了阿娘的感受，忽略了婉儿的死因，他真是混蛋！
思及此，他抱住齐婉，嘴里反复说着：“婉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齐婉感觉到脖子有滚烫的湿意，她本能地伸手想要触摸，却因为李乐抱得太紧无法挣脱。
李乐察觉到齐婉的动静，微微松开，盯着她的眼睛，有些慌张，“婉儿，是不是弄疼你了？”
齐婉没有说话，双目依然没有神色，她的手摸上李乐的脸，指尖擦过泪痕，温热的湿意让她的手指不禁一颤，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手倏地缩了回来，纤长的羽睫上下地抖了抖。
“你怎么也哭了？”
原来她早已满脸泪痕，李乐哭笑不得，拿着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
她注视着他的眼，心脏砰砰直跳，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