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动荡让阿苦十分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男人,本以为自己会扑个空,但不料,却结结实实地将人搂了个满怀。
“你?”
阿苦还来不及诧异,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不知什么时候,灵眼的力量消失,他却再次陷入另外一个空间。
但周围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真实得,近乎恐怖。
因周围昏暗,阿苦只能拿手触碰周围,但一股温热的,黏湿的液体让他本能地缩回手,浓熏的味道让他不用细看,就知道自己手上沾得是什么。
那是血。
后知后觉,阿苦才发现自己的右小腿上长了一个巨大的瘤子,那瘤子已经蓄了脓,透过闷热的牢房,引来许多蝇虫。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看不清五官的人。
与自己的邋遢狼狈不同,即便落魄至此,他身上尚还整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秀气斯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他衣服半敞着,隐隐露出被扯坏的衬衣。
门外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军官,叽里咕噜地说着生硬的中文。
失血让阿苦头晕得很,断断续续的,只听到明天鬼子就是拿这年轻人开刀。
鬼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矮个子男人,脸色焦急,显然与之相熟。
他张了张嘴,与敢出声,但通过他的口开型,阿苦看得出来,他是想让这人软一软态度,好求一条生路。
但那人并没有说话,更没有求饶,阿苦虽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神色。
但从他那如青松一般的背脊,就能知道,又是一个宁死不屈的好汉。
那小鬼子最讨厌这样的人,走的时候撂下一句狠话。
要将他的心挖出来,骨头一寸一寸的敲碎,然后拿着他的心装到猪狗身上,看看猪狗有了他的心,是不是能长成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来!
阿苦觉得这小鬼子脑子有问题,想法也十分变态。
但看看自己的伤口,心想,这小鬼子的确不是什么正常人,说变态都是轻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阿苦发现正常人的身上根本不会长出这么多瘤子,显然是人为弄出来的。
阿苦猜,他们应该是培养出了什么病毒细菌,将其注射到人的身上,才会让这些瘤子密密麻麻的长出来。
自己整条腿已经不能细看,否则肯定吃不下饭。
但这事也是
等人走后,那人方才软下身,阿苦顾不上自己,急忙接住快要晕倒的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肚子上有伤。
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给弄得,就这么腕口大的一个血窟窿,皮肉翻卷,隐隐可见里头的肠子。
阿苦,突然就明白了刚才那小鬼子说明天要亲眼看看,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意思。
这小子也真能忍,要是谁成自己,恐怕早就缴械求饶了。
没有止血的绷带,情急之下,阿苦只能撕下自己里头相对干净点的布,虽笨手笨脚,但好歹,总算勉强止了血。
他就这么忍着,一声不吭。
直到阿苦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才开口求他帮忙。
阿苦也不多问,从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坑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只可惜,这钢笔被摔坏,已经写不出字来。
那本子上的字十分秀气,因是繁体字,阿苦只认得其中一半,但那图却是看得清楚,只见上头围着几个穿同样制夫的人,正拿着刀挖躺在手术台上的人的眼珠子。
也许是画得太过逼真,阿苦手一哆嗦,本子就落在地上。
他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个本子里头记着的,都是小鬼子犯下的累累恶行。
“时间不多了,快把本子给我。”
那人被折断了双腿,轻易不能动,但阿苦却迟迟不肯将东西递过去。
他记得言之的话,这东西很要紧,若是自己大意,这东西被毁了,自己那可就是千古罪人!
“给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对方的质问,阿苦颇为无奈。
就刚刚对方挣扎的一瞬间,他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正是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个鬼魂,言之。
只不过读书人真是有些呆傻,自己要真是鬼子派来的奸细,这本笔记还有写下这些的人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言之同志,你可真是笨蛋!”
同志这个称呼可是某党专属用语,若他真是共党,那一定知道自己的立场。
”你也是共 产 党?“
阿苦微微一笑,从前背记下来的知识终于派上了正经的用场。
见他对于共 产 党的了解一字不差,言之终于相信了他的确是自己的同志,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同志了。”
但激动过后,言之又有些担忧。
知道他担忧什么,阿苦拍拍胸脯,与他保证。
“你放心,这东西交给我,保证安全。”
阿苦算是咂摸出一点头绪来,这本子肯定还在原地,否则八十多年后的自己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现在整个结界里头十分混乱,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楚。
而在看到言之的时候,他就觉得言之身上有股特别的气味。
虽然味道很轻,但阿苦嗅觉敏锐,辨别出来那是一股墨香。
那个年代的墨水阿苦没有机会接触,但陈沪却还保留着从前书写的习惯,他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那个年代的物件,偶在老市场淘到一个装墨水的瓶子,里头的墨水已经风干,只留下附着在瓶底的一点点墨痕。
那时候制钢笔墨水技术有限,不像现在这么讲究,所以墨的气味略略有些刺鼻。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阿苦总觉得他半坐着的模样,像极了那个言字。
虽然这感觉听起来十分荒诞。
但阿苦就是莫名笃定,眼前这个言之,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个言之。
阿苦没有火眼金睛,许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去推论,去猜测。
刚才翻看笔记本的时候,第一页就写了言之两个字。
但因为破损,言字头上那一点,和底部的那个口已经模糊,只剩下一横。
若说言之的腿是被小鬼子折断的,但他头顶上那一小块秃了的地方,正好对应上了那少掉的那一点。
他记得清楚,另外一个言之,头顶可不秃!
但阿苦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两个言之或有细小的差别,但两个的眼神,都是清澈方正,丝毫没有凶戾之色。
他和陈沪一样,一身正气,无愧天地,却又心怀悲悯,忧国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