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早上9点。
莫河和小龙等五人跟着人群走进学校图书馆的阶梯教室,那里可以容纳五百多人,最前排坐满了县里和市里各单位的领导们,远处的演讲台上堆满了花篮,几条大横幅挂在两侧的墙上。
此刻的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莫河几人不得不站在后排的过道上看着学校领导上台致辞。
首先登台的是林校长,他先是介绍了逸兰高中的建校历史,简单总结了一下学校两百年来的发展路程,最后以“期待逸兰高中进入下一个百年”为结束语。之后各单位的代表轮流上台,全都对逸兰高中报以诚挚的祝愿云云。
夏雨今天穿了一套正装,她作为南城图书馆的代表,在台上发言极为简短,只简单恭贺了一下,期待未来的逸兰高中能发展得更好等等。
最后上台的是一个叫南芳的妇人,那人是南洞市教育局局长。此女挎着名牌包包站在演讲台上,她先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堆南洞市各单位对学校的恭贺之词,接着阐述下一个时代教育行业的前景和方向。
说到这里时,那南芳还算老实,但到了最后此女忽然话锋一转,抛出几段震惊全场的话来。
第一是宣布即刻解散逸兰高中现在的领导班子,原因是校长林学思想陈旧,不服从教育局的决定,将其调为逸兰高中图书馆的馆长,新校长由逸兰高中教务处主任担任,并重新组建新的领导班子。
第二是宣布南洞市周边市县被选定为新教材的试点区域,下个学期开始执行新的教学改 革方案。
第三点重点介绍了四本必修和选修的新教材,分别是《工业党和资产阶级的战斗力量》《新西方思想浪潮》《女权主义的特殊使命》和《性别觉醒》。
四本教材的封面PPT被其投影在讲台后的墙壁上,那本《性别觉醒》的封面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字,说的是“每个姓名都有一种性别,愿华国引领思想的变革,继续繁荣昌盛”。
看到这一幕,全场一片哗然。
阶梯教室内,大批十七八岁的学生们看得一脸懵圈,在场的不少老师脸色震惊,忽地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看到有老师居然敢公然无视教育局的决定,南芳面露厉声地呵斥几了句,但现场除了县市的领导们依然在座位上笑呵呵,逸兰高中的大批老师则直接摔门走人。
剩下的学生们见自家的老师们如此彪悍,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纷纷闹哄哄地跑出阶梯教室。
过了不知多久,莫河和夏雨等人走在外面的枫林小径上。小龙和陈南几人跟在后面,他们依旧兴奋地抱着信息板,看游戏直播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察觉到莫河和夏雨的脸色究竟变得有多难看。
良久,夏雨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扭头对莫河说道:“莫河哥哥,刚才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那场面真令人惊悚。”莫河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沉思道,“那些书在百年前都是禁书啊,当时传播这类书的人抓的抓,枪毙的枪毙。五十年后卷土重来,先是在宝岛和港府死灰复燃,之后又于二十年前在GAY都以及周边的县市试点,没想到如今都开始扩散到高中了。”
“这些年一二线的大学早就沦陷了,一直以来唯有小学,初中和高中是最后的红线,如今看来也守不住了。前段时间林校长他们东奔西走,去市里和省里开了很多会,谈的就是试点和教材这件事,不过省里似乎铁了心要推行教育改 革,后面应该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在推动亡国灭种的计划。”夏雨苦涩笑道。
“要想摧毁一个国家,只需要摧毁他们的文化和思想即可,让整个社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中。如此恐怖的思想侵蚀,不出三十年这天恐怕就要变了。”莫河忧心忡忡地叹道。
“那些教材隐藏着很多危险的思想,若是真的在高中校园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夏雨脸色一寒,气得嘴唇发抖,说着打开信息板,将一则新闻推送给莫河,“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学者。”
莫河低头看去,那是一篇去年的新闻,是帝都清府的张教授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文章,标题是“思想改 革,华国需要思想解放”。文中提到教育方向的改 革,提倡新闻自由,种族平等,宣扬同性恋和跨性别等等。
“上面没人管吗,这家伙放在百年前要被一枪爆头吧。”莫河皱着眉问道。
“以前我爷爷在的时候还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现在已经拦不住他们了。更何况几十年前那档子事已经让天下士子寒了心,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出头了。”夏雨失望地摇了摇头。
莫河闻言一滞,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几十年前那档子事,消息封锁得极严,只有暗网上有一些消息流出。
那件事又被称为“地安门事件”,那时全国各地三千士子齐聚地安门,游 行声讨大资本家和门阀世家等等,呼吁全国拨乱反正,救华夏于危难之中。那些士子学历低下,有普通打工仔,有工人有农民,有累如牛马的上班族,本以为所声讨的东西能获得解决。谁料游 行活动被各大媒体封锁,不少人不是被拘,就是被水军或社会知名人士们口诛笔伐,最后一个个被骂得身败名裂,不少人甚至被舆论逼得自 杀身亡。
那次事件如昙花一现,只流传于暗网,他当初在江语城时有所耳闻。庆幸的是那件事后,华国军方里出现了一名站在执政堂的厉害人物,他亲自回应了那些诉求,平反了不少人。
只可惜华国财阀众多,门阀资本更是掌管不少强力部门,哪怕那人有军方作为靠山,华国依然积重难返,更何况军方那里也是派系复杂,思想混乱,早已不是开国那般铁板一块。
“夏雨,你想怎么做,这世道再这样下去可就麻烦了。”莫河沉吟片刻,好奇地看向夏雨。
“没用的,什么都做不了。”夏雨苦笑道,“这是二十世纪末就开始攒下的病根,门阀和财阀已成参天大树,双方同流合污,早已形成新的买办集团,我做什么都没用。”
“要不你去考公务员吧?”莫河眼睛一亮。
“那你为什么不去?”夏雨反问道。
莫河听得愣了一下,摇头苦笑道:“那玩意很多只招收本硕以上的高级人才,我这样的学历哪有资格报考。再说了去了也恐怕会一辈子端茶送水,还得学会揣摩领导的心思,让他们心头得意地‘点醒’一下不聪明的属下,之后继续稳坐钓鱼台,顺便每天颅内高 潮。”
“那我也不去,以前爷爷就嘱咐我不要进去,革 命的队伍早就已经不纯洁了。”夏雨哼了一声,不满地撅起小嘴。
说完夏雨神情一怔,低着头脸色纠结,小声呢喃道:“其实我知道的,我爷爷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用呢。”说完面露不甘之色,回头望向来时的路,再次忧心忡忡地说道:“但还是不行啊,我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莫河哥哥,我去拜托一下逸兰高中的老师们,让他们联名请愿保住林校长吧,只要校长能保住职位,那么逸兰高中就还有希望。”
“行,你去吧。”莫河见夏雨心意已决,无奈地苦笑一声,这种事岂是请愿就能解决的,恐怕既无法治标也无法治本啊。
望着夏雨匆匆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南边的枫林中,莫河的心情再次沉重几分。不论是他还是夏雨,他们这样位于社会边缘的小人物,根本无法对抗那样庞大的势力,眼下最多只能发泄心中的不甘罢了。
“话说回来,再多的家国情怀又有何用呢,如今看来不过是徒增笑料。”莫河仰天一叹,见那天空灰暗,心头愈发苦涩。
想昨夜他以傲然之姿对花海媚侃侃而谈,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如今的他就是个学历低微的小城贱民,纵然喊出一声“百年哭海龙渊默”又有何用,那沉默的龙渊又何止沉默了百年!
“终究是温水煮青蛙啊,这百年来青蛙已经被煮得神志不清,四肢熟透,即将成为他人的美食。”莫河苦笑一声,回头朝众人喊道,“小龙,给我来一根烂橘子香烟,我想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