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轻步走近,惴惴不安地问:“沈少侠,不知老爷他们……何时才来?”
沈凌霄忙起身抓住她衣袖,轻声道:“朱庄主……唉……夫人节哀!……朱庄主他……他已经遇难啦!”
“你……啊!”
朱夫人闻言一呆,死死得盯着他,蓦然面色惨白软软欲倒,沈凌霄与徐良善忙架住她。
“咚!”
身旁传来摔倒之声,紧接着是小孩的哭泣之声。
沈凌霄转首望去,但见淑贞仰摔在地,已然晕厥过去,怀中的瑞儿被摔疼,正挣扎着坐起身来,哇哇大哭。
方氏母女忙抢步上前,方茹一把将瑞儿抱起,方夫人则一手横抱淑贞,一手掐住她人中。
众人忙乱了一阵子,方才将朱夫人及淑贞救醒过来。徐良善忙命家丁将朱夫人和淑贞母子送回卧房歇息。
之后,沈凌霄又将山庄决战之时的情形简要地讲了,但略去了自己刺杀邱陵及沙氏兄弟一节,只说是众人死命护着他与冦师兄逃出,可因凌空身受重伤无法行走,只好将他寄养于一处农家。
殷天锦听完,直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红着双眼嘎声道:“我不该走的!我该留下与你们一道杀敌的!……”
方夫人呜咽道:“因我一家子,致使掌门师兄与朱庄主一众遇害……如此恩德,教我方家何以为报?!”
方氏兄妹一左一右搀着母亲,亦默默垂泪。
其实一路之上,沈凌霄亦一直怀着内疚的心情。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逃得性命,乃因师傅及众兄弟以命所换;他还认为,之所以能杀掉邱陵及沙氏兄弟且侥幸活下来,乃因青城列祖列宗、以及师傅的神灵所庇佑。
经过这些日的大惊大险、大悲大痛,他已变得沉着冷静,内心无比坚强;及至到得这儿之后,他又省起了自己的使命。
“灾难既已发生,再伤心难过亦无济于事啦!……可幸运的是,咱们都还活着呢!婶婶,殷师兄,你们说是不是?”
方茹瞄了一眼他那自信且微带笑意的嘴角,心头莫名其妙地跳动了一下,突然有这种感觉:只要有他在,即便逃亡路上险恶重重,却也变得并非那么令人恐惧的了。
“徐大哥,我肚子饿得慌,能否先给弄点吃的来?”
沈凌霄因忙着赶路,一日未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不客气起来。
※ ※ ※
三大盘朱大小姐亲自下厨精心烧制的美味菜肴,外加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足足被消灭了大大半,外加三大碗米饭相佐,沈凌霄精神骤长,思想亦活络起来。
“殷师兄,敌人必不肯善罢甘休,咱们得及早有个打算。”沈凌霄轻呷一口茶,对坐在身旁的殷天锦道。
“是啊。我也知呆在此地决非长久之计!”殷天锦抓抓面颊,“本想与你们会合之后再行打算的,可如今……掌门师伯不幸遇害,我一时倒真没了主意……沈师弟,你认为下一步咱们该如何为好?”
沈凌霄转首看了一眼方夫人及一双儿女,见他们均以茫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心下暗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婶婶,您可有什么好去处麽?”
方夫人黯然摇首,反问道:“你呢?”
“也没有。”沈凌霄亦摇首。
一时之间,众人愁眉不展,气氛甚为压抑。殷天锦紧蹙眉心,手指轻轻敲击茶几桌面,竭力思索着。
沈凌霄思忖片刻,打破沉闷:“如今的情势,青城是回不得啦……朝天堡呢,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去的……至于去住客栈,短期倒还尚可,可时间一长,却总不是法子……”
方夫人打断道:“沈师侄,我带的钱财并不算少,即便是住客栈,三年五载的也当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可晚辈觉得……还是不大好!”沈凌霄双臂抱胸,正色道:“一则不方便,再者不安全。客栈人来人往的,咱们易暴露。”
“沈师兄,咱们不如这样:找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方隐居起来,那就不会暴露行踪啦!怎么样?”方茹插口。
“嗯,小妹这法子不错!”方义附和道。
“这法子麽……也未尝不可;只是,上哪儿去寻这么好的地方呢?”沈凌霄挠挠首。
“寻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搭个茅棚不就得啦!”方茹究竟小女孩心境,一想到能与家人一道,加之还有讨人喜欢的沈师兄朝夕相处,便兴奋不已。
“这法子好倒是好,”殷天锦揉揉鼻子,“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与世隔绝,如何打探江湖消息?如何了解咱们朝天堡的信息呢?”
众人默然不语。
“依我看来,不如这样,”沈凌霄轻咬下唇,道:“咱们还是去崆峒山罢!”
“崆峒山?”殷天锦与方夫人闻言均一愣,几乎同时问:“为何去得那么远?”
沈凌霄解释道:“我想先前去将断虹子掌门遇难之事告知他们。等此事一了,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婶婶,殷师兄,你们觉得如何?”
殷天锦颔首道:“这样也好。”
方夫人犹豫道:“可问题是……断虹子掌门因我朝天堡之事而亡,咱们此去,有何颜面以对崆峒派众人?……凌霄,还是你自己去吧,咱们另想法子。”
沈凌霄心头一急,脱口道:“婶婶!事到如今,您觉得面子重要呢,还是性命重要?”
方夫人闻言面色一寒,愠道:“我白香可就不信这个邪:不去它崆峒山,就不能保全了性命!”
沈凌霄话语甫一出口,已然后悔欠妥,便尴尬得讪讪道:“婶婶,小侄绝非此意……小侄是说:敌人蓄谋已久,必赶尽杀绝方才肯罢休。婶婶您,以及殷师兄,俱是朝天堡举足轻重之人物,他们岂肯放过?……如今的局势,蜀地必然到处布有他们的眼线,岂能不小心谨慎?若想躲过他们的眼线,自然是去得越远越好。婶婶,你说是不是?”
方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首望着窗外,霎时之间,一颗心便如那纷繁的雨丝那般紊乱不堪。
“但教我方义尚有一口气在,定找这帮贼子报仇!”方义忽然激动的站起身来,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沈凌霄拍拍他肩膀,沉声道:“方师弟,仇,咱们当然是要报的!只是,如今咱们人单势孤,别说去杀敌酋,即便人家派出一群虾兵蟹将,便能要了咱们的性命!若咱们就这麽糊里糊涂地死掉了,岂非太不值得?”
方义恨恨地吞了一口唾沫,慢慢坐回。
“所以说,咱们先得躲,躲过这段风尖浪口的节骨眼。”沈凌霄神情肃然,分析道:“只是,如今咱们在蜀地已经没有好的落脚点啦。即使真还有,一旦被敌人寻至,又得连累人家。樱桃山庄之事,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麽?”
“可若咱们去崆峒山,不也会连累人家崆峒派麽?”方夫人反问。
沈凌霄早就想好,微笑道:“这不打紧。一则,崆峒山离得远,敌人在那边不可能广布耳目;再者,崆峒派与我青城派俱属道门,济同道之难,也说不上连累不连累的!”
殷天锦颔首道:“嗯,沈师弟之言极是!崆峒山在平凉,那儿与华山派、全真派亦相隔不远,的确最为安全!……师母,就依沈师弟的意思罢!”
方夫人沉默良久,终于颔首道:“既然你也同意,那好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吧!”
“事不宜迟!”沈凌霄摇摇首,正色道:“咱们还是用过晚饭之后,即刻出发!”
“你说什么?!”方义尚无心理准备,闻言甚为惊诧。“雨还没停不说,天也快黑啦,干嘛走得这么急呢?”
沈凌霄微微一笑,悠然道:“曾听那些江湖上的大侠们讲过:雨夜纵马江湖,最是畅快淋漓!我是早就想亲身体会的啦;方师弟,你可也有兴趣一试?”
方义一挺胸膛,傲然道:“试就试,怕你不成!”
殷天锦瞧着一本正经的沈凌霄,又看了一眼满面激动之色的方义,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