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书淮现在纠结的是,要不要跟竹儿说明这些。说了怕她担心,可是不说更怕她担心。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辜负的女孩,他忘不了她拿着自己被继母撕坏了书,在书店的架子上一本一本找相同书本。
要知道,她可是不认得字的。他忘不了她为了给他避暑,一遍遍用井水泼洒房间。他忘不了她将自己的月例银子交给他的时候,那声坚定的“表哥,我相信你”。
现在,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底气,可以给他最心爱的姑娘一点回报了。他不敢用她安危去做任何的赌注,他输不起。他无法保证幕后之人不会对竹儿下手,哪怕有慕容骜安排的保护。如果因为自己的没有提醒,而给她带来灾难,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可是她又那么的胆小,那么的单纯,她可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提醒。甚至这些提醒,反而让她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他又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跟方谨心说,她看起来比竹儿更有运筹帷幄的能力。经过两天的思考,连书淮终于下定了这个决心,跟方谨心好好谈谈,请她护着点竹儿。
不想连书淮还没有去找方谨心,方谨心先找到了他,让他去请段之鹏过来一趟。
“段公子给的账册都是抄录的,能从里面能发现的东西并不多。”方谨心将几张纸放在连书淮的面前,有几个格子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表哥你看,按照河堤所需的材料,运费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可是考虑到徭役的问题,也没法说这个账就是不对,因为没有徭役清单。表哥可知道朝廷每年征用役工的清单都是哪个部门保管的?户部有没有这个清单。”
连书淮有些呆,这个他还真是不知道:“朝廷的徭役并非固定的,有些是突发情况之下紧急征召的。但是河道疏通这个,应该是每年都会有的吧。户部只统计人数,具体清单要去地方衙门查看,上面应该是没有的。”
方谨心有些困惑,现代的国家建设要修路建桥,工程量确实很大。但是古代铺路建桥的事情并不多,而且官道也不可能年年新开,也不知道那些徭役征了都干什么去了。秦隋两朝的史书中大书特书说苛捐杂役,那不是一个要修长城,一个要开运河吗?
“朝廷每年分到河道上去的役工多吗?”
“你问什么时候的?”
“这个跟时候还有关系?”方谨心又是一愣,“要是段尚书那个时候呢,就是十多年前?”
“现在是启盛七年,段尚书的案子是在熙和二十年。那时候先帝的皇后薨逝,需要下葬,皇陵那边需要加紧赶工,对役工需求很大,分到河道去的应该不会很多。”
方谨心恍然大悟,她忘了古代国家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那就给皇帝们挖墓,修建皇陵。据说新帝登基后,一边忙着给先帝封墓,一边忙着给自己造坟,挺忙的。
“先帝的皇后薨逝?那现在的太后又是谁?”
“那是皇上的生母,是先帝的婕妤,皇上未登基前是七皇子。”连书淮说着,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也跟段尚书的案件有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段公子给的资料不齐全,我查不出什么的。”方谨心心有不甘地翻着账册,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难到,感觉很不爽。因此她突然问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找出幕后黑手,表哥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就是看段尚书的案子发生后,谁是最大的获益者就可以了。毕竟,人的本性就是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干呢?要扳倒堂堂户部尚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连书淮蹙眉,熙和二十年的事情,他又不是官宦子弟,还真是不清楚。
这时,就听见慕容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段尚书出事后,获利的人不少。原来的户部侍郎补缺了不说,当初作证的胡长豫和庄敬周——就是胡小姐的父亲,和简王妃的哥哥——更是因此飞黄腾达,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新贵。”
两人诧异回头,果然见慕容骜站在那里,身后的阿良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问题就是在这里,按理,在如此重大的案件中作证,他们仅仅只是被调回了京城,这个奖赏算不得多好吧。而且他们在熙和年间的职位也并没有大的变动,反倒是皇上登基以后,为了示恩,才将他们提拨了。”连书淮反驳道。
“等等,皇上以前是七皇子,他的生母是婕妤。这么说,先帝立太子的话,他的胜算并不大,是不是?”方谨心问道。
慕容骜首先反应了过来,但语气却不肯定:“段尚书案件后,有朝臣给先帝上折子,说王爷皇子们都是陛下的骨肉,陛下宁可相信他人,都不相信自己的骨肉吗?因此先帝才让几位皇子帮忙处理朝政。”
“几位?不是说,皇上的亲兄弟只有简王爷吗?”
“当时可不止简王爷,还有四皇子五皇子都在呢。对了,当时皇上是七皇子,简王爷是九皇子。除了八皇子早夭以外,那两位可都是成年了的,只可惜没留下子嗣。”
九个皇子最后只剩下二个了啊,方谨心有些不可思议,夭折率这么高的吗?不对,慕容骜不是说,四皇子五皇子都活到成年了吗?
“那四皇子五皇子是怎么……没的呢?”
慕容骜看了她一眼,说道:“一个是先帝驾崩后,送葬去皇陵,途中劳累得病没的。一个是被查到和宁王勾结,下了宗正寺大狱没的。”
死得好象都……可以编几个话本子呢。方谨心暗暗想着。
见两人聊得有来有往的,连书淮禁不住挑了挑眉梢。这位三公子是来提亲来了,还是谈论政事来了?因此似笑非笑道:“三公子此刻前来,有何贵干啊?”
慕容骜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装作没看见的一本正经道:“正是有事要请教方姑娘。”说着,朝阿良招了招手,让他将包袱拿上来,“这是我这两年筹集粮草的账册,想请方姑娘帮忙看看,算一算粮草总数多少,利息又是多少?”
“利息?!”方谨心不解,“筹集粮草还需要支付利息?”
慕容骜尴尬解释道:“额外跟富户或者商贾之家借用的粮草,自然是要支付利息的。”
方谨心将信将疑接过账册,翻看了起来。
这边连书淮看着慕容骜,眼神分明在询问,不是说了来提亲吗?这是近乡情怯,看到本人又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