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寒松雪正要答话，远处有一道阴气一闪而过。
他眉头微蹙，略一沉吟道：“小溪，你们还是先留在这儿，毕竟这儿林兰和静姨需要看护。”
柳玉溪低头又想了想：“好吧，听你的。”
寒松雪微微一笑，白光一闪，身影已然不见。
柳玉溪和林兰下楼回屋。
“小溪，刚才我听了鬼王叫你滁山公主，你没变僵尸时，是一国公主吗？”向静姨报了平安之后，一尸一鬼回到卧室，林兰忍不住问道。
柳玉溪仔细思考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是吧，我不太确定。”
一夜无话。
柳玉溪当晚却又梦到些事，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一片欢腾，她和寒松雪经历了许久，终于在玄阴大婚，然而寒松雪在礼成后，却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后来似乎附近生乱，自己又不知怎么回事和一个人跑了出来，来到了一条河边，河水浑浊泛红，腥气扑鼻，水中魂魄在凄凉地叫唤，而后面亦有追杀之人，祭出了血魂刀。柳玉溪不知怎么就跌入了河中。
入骨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全身，游魂尖利的叫声更是刺得她头痛欲裂。就在此时，柳玉溪身上的玉佩忽然冒出白光，慢慢的把她包裹起来。柳玉溪身上的痛处减弱，缓了过来，右手紧紧抓住玉佩，咬牙向对岸游去。
游魂不断的往这边聚拢过来，波涛翻滚。
柳玉溪忽然从床上坐起身子，按住胸口。
“小溪，你怎么了？”一缕黑雾飘出，林兰出来了。
“没事儿，只是梦到了一些事情。”柳玉柳玉是有些无力地笑笑，“让我想想 ，你早些休息吧。”
林兰脸上的表情表示她还有些不放心。
柳玉溪说道：“你不就在我旁边吗？放心，有事我叫你。”
林兰无奈道：“那好吧，有事记得叫我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化成黑雾回去。
第二天，静姨收拾好后，依旧带着柳玉溪和林兰去了店里。
一大早便有两个学生来店里买毛边纸，柳玉溪站在椅子上，从柜子上方取了一大摞下来，拿出四刀后又收好在踩着凳子放了回去，又拉开柜门取出十张洒金宣纸，连同之前的毛边纸放整齐放入塑料袋中，这才递到那两个学生手上。
扫码付款的声音过后，柳玉溪笑道：“欢迎常来啊。”
送走这两个客人，柳玉溪就跑到另一边的柜子旁，帮静姨把各水粉各种美术绘画用笔按种类放好。
“姑姑，他们都走了，我出来透透气啊。”小黑包里林兰的声音传出。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林兰的修为有了不小的提升，白天亦可自由活动，只要不被太阳光照到就没事儿。
柳玉溪朝外瞥了一眼，今天是阴云密布的一天：“静姨今儿没太阳，让小兰出来一会儿吧。”
“对了，有人靠近，我立马钻回瓶子里。”林兰连忙道。
静姨叹了口气，柔声说道：“那你们小心点儿。”
自那两名学生走后，店里又没有人了，柳玉溪摸出耳机塞进耳朵，打开手机。她不久前刚下了一个能捏脸的自由式武侠手游，趁这会儿没人时刚好上线练练级。
“在玩什么呢？”林兰好奇地凑了过来，“我去，人妖号啊。”
没错，柳玉溪的账号是一个身穿月白色圆领锦袍的儒雅公子，头戴方巾，手持折扇，腰束玉带，领口衣摆处都绣有青竹，看起来精巧又挺拔。
在林兰过来说话时，柳玉溪就摘下了右耳耳机，那一声人妖号直冲入耳中。
“人妖号怎么啦。”柳玉溪毫不在意。
林兰眨眨眼睛：“没什么，ID叫什么呀？哦，雪落潇湘。”
柳玉溪嗯了一声，继续操控人物过剧情，清任务。
“不过我觉得这人物的脸有点眼熟呀，有些像那位尸皇大人。”
柳玉溪暗暗吃惊，她当初捏脸的时候，曾试了寒松雪的长相，可无论怎么捏，都不如真人好看。最后她只能放弃，没想到还是被林兰给瞧了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哦，系统默认的。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了。”
林兰看了柳玉溪一眼，继续趴在旁边瞧着。柳玉溪跟着一个队伍进了个30级副本，一路挥扇加血捡装备，偶尔还帮忙干掉几个凑上来的小怪。
“原来你玩的是个奶妈呀。”林兰道，“什么门派？”
柳玉溪头都没抬：“大相国寺。”
正说话间，第二个boss发动了技能天女散花，各种飞镖暗器不断射向四周，柳玉溪连忙控制角色用轻功一苇渡江，结果慢了半拍，雪落潇湘中了好几针，掉了近1/3的血。
“我说你也挺奇葩的。”林兰看了一会儿，忽然道。
“为什么？”柳玉溪眼皮也没眨两下，继续打副本。
林兰晃了晃脑袋：“你在现实生活里是一个僵尸，要吸食鲜血，结果在游戏里却成了奶妈，天天给别人加血。啧啧，话说，你为什么玩个奶妈呀？”
柳玉溪依旧控制着雪落潇湘在副本中奔跑：“因为我比较喜欢那把折扇呀。”
她噫了一声：“这树上的橘子建模真是逼真，看着好吃啊。”
“你以前喜欢吃橘子呀？”
“好像吧。”柳玉溪也记不太清了，她随口问道，“你呢，你以前喜欢吃什么？”
“我啊，我喜欢吃汉堡炸鸡薯条。”
柳玉溪操纵角色躲闪：“那些都是垃圾食品，吃多了可不好。”
林兰立刻反驳：“我又没有天天吃，一两个月才能过个嘴瘾，上学时考试成绩好了姑姑就带我去吃，当作奖励。”她忽然眉飞色舞起来：“咱们栩阳市，从肯德基到必胜客，从麦当劳到德克士我都去过，它们在市区有几家分店我都知道。现在我偶尔出门，回家时碰上这些店都要在门口停个半分钟再走。”
“那你最喜欢哪一家呀？”柳玉溪让角色跳过乱石，跟上队伍。
“其实他们都差不多，德克士我去吃的最多。”
柳玉溪好奇心起：“为什么呀？”
林兰不假思索：“因为离家最近。”
“那你考试要是砸了怎么办呢？”柳玉溪突然起了玩笑之心，“静姨请你吃什么好吃的？”
林兰神秘兮兮凑近，压低了声音：“请我吃竹笋炒肉，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柳玉溪抬头愣了一下道：“才不呢。”她话音刚落下肩头就挨了林兰一巴掌：“快闪开呀，BOSS的刀砍来了！”
柳玉溪一惊连忙低头让角色逃跑，抽空放了几个技能给队友补血补蓝。
“你怎么不用轻功技能呀？”林兰声音也有点急了，真想夺过去替她打。
“轻功技能冷确还没结束呢。”
“你这加的血不够多呀，呆会儿估计会有人埋怨你的。”
“我这都是小技能呀。这第三个BOSS暗器也一大堆，他们都是唐门的吗？我大回血术都来不及放。”
正在说话的两人忽然都住了嘴，面面相觑。
只见手机屏幕一动不动，中间在不断的转着圈。
网卡了。
“看来他们真的会埋怨我的。”柳玉溪无可奈何耸耸肩。
“小溪，你看我这手机怎么上不了网了？”静姨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我的也上不去了。”柳玉溪无奈的把手机放到玻璃柜上。
林兰还想说什么，忽然一溜烟钻进了桌上的黑盒子里，紧跟着门帘挑动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说柳姑娘啊，那怀琮你们抓住了没有？林女士不介意我在这坐会儿吧。”来人是一点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是杜衡。
“没关系，请坐。”静姨微微一笑。
柳玉溪支起脑袋摇了摇头：“碰面了，不过主上去追了。话说三清观那边情况如何了？”
杜衡随手摸了本颜真卿的字帖拿在手上：“清澜那老道士已经揪出的内鬼了，经过钟警官审讯，确实是他监守自盗，配合偷走黄龙剑交给怀琮。”
“是为什么呢？好好的道士不当，非要去当小偷。”柳玉溪问。
“因为一来他想快速提升修为，二来想立刻见到过世的亲人，就这样和怀琮达成协议被带歪了，如今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杜衡耸耸肩。
“过世的亲人？”静静姨想了想，“蒋晞。”
杜衡点点头：“他是蒋煦蒋晞这双胞胎的表哥，三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那蒋煦后来怎样了？”柳玉溪问。
“我把他的鬼蛊取出来毁掉了，过了没一会儿鬼差就来了，把他带回去了，现在不知道入没入轮回。”说到这儿，杜衡叹了一声，“听说那孩子比较老实木讷，死后被怀琮利用成了提线木偶。
“鬼差？”柳玉溪忽然想到一个她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不由自主的偏向静姨。
此刻，静姨也在看着她。
空气一下子陷入凝滞。
“对呀，是鬼差，人死后把鬼魂接引回冥界，和我这接引使者比较类似。”杜衡接着说道。
停了一下，杜衡调了一下二人的神色：“你们是不是想到林兰了？唉，她终究是要回去的，很难留下。”
静姨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柳玉溪连忙抽了纸巾跑过去：“静姨。”
林兰也从黑盒子中显出身形：“姑，你你别哭。”
杜衡也站了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却听见门外脚步声起，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静姨连忙拿纸巾擦擦眼角，深深吸气，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挤出一张笑脸来招呼小姑娘。
林兰特意往旁边让让，免得小姑娘身子碰到鬼气被影响了。
等到小姑娘走后，柳玉溪问道：“老爷子，林兰她……”她很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兰再留段时间，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毕竟柳玉溪也知道，鬼魂长期滞留人间，对以后的轮回投胎也有影响。
“如果那些鬼差来找你，你就和他们一起走吧。别影响你投胎。”静姨声音哽咽，背过身去。
杜衡叹气，看着门外。身为接引使者，带领着那些有灵智，或无意识的僵尸进入玄阴尸境，他本身就见过了太多别离。
晚上，明月当空。
静姨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到卧室中了。
柳玉溪上前一步，想去敲门，却被林兰按住。
林兰打了个手势，关了灯，和柳玉溪回到次卧。
“玉溪，你有没有那位杜先生的联系方式？”门一关，林兰迫不及待问。
“有。”柳玉溪说着从衣带中找出手机，“现在吗？”
“对。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柳玉溪干脆利落拨通了微信电话，响了几下后便很快被接起：“喂，柳姑娘，你有什么事？”
“老爷子，我和林兰有些事想请教你。”
“你们说。”
林兰凑近手机：“杜先生，请问您是否知道一些让鬼魂留在阳间的办法？”
“小兰，你怎么这么说呀，我白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您白天是说像我这样的很难留下，并不是一定留不下来，说明还是有办法的，对不对？”林兰语气有些急切，“求您告诉我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知道有两个方法。”
柳玉溪和林兰对视一眼，俱面露喜色。林兰极力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是什么？”
“第一个办法，是寻找替身焚毁，代替你去阴间，不过这样做会损伤林女士的阴德。”
“那第二个呢？”
“生前有大功德在身，死后或被提拔为冥王殿官员，便能长留。”
林兰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
柳玉溪咬唇：“魂魄若是立功了算吗？小兰毕竟帮了咱们。”
杜衡一时语塞：“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可以试试。”
“谢谢老爷子了。”柳玉溪轻声说，“再见。”
收了电话，柳玉溪拉开窗帘，月光皎洁洒在地上，被树叶筛得稀稀疏疏。
“小溪，你下次去做什么有关冥界的事，带上我吧。”林兰坐在窗台上，抬手接住一片月光。
“可以。”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怀琮鬼王，他是逃回冥界了吗？”
柳玉溪摇头：“不清楚，而且现在黄龙剑依旧下落不明。”
“你说，那位僵尸主上会怎么做呢？”
柳玉溪从床上站起，在屋里慢慢踱步：“咱们设计让那鬼王现身之前，我听主上说起过一些事情。怀琮鬼王把冥王殿和玄阴尸境都拖下了水，从中制造摩擦，阻拦兄长对自己的追踪，僵尸尚未统一，他或许还会利用大小原山与玄阴的矛盾，做局牵制主上，不过好在敌人已在明处，主上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
林兰换了个坐姿，敲了敲窗框：“黄龙剑会在哪呢？会不会把被他带冥界去了？”
柳玉溪摇头道：“这个可不好说，或许依旧在栩阳市也说不定。毕竟黄龙剑身上灵气充足，与冥界的气息格格不入，他若带去还要花大力去隐藏。”
她说着重新坐回床边，望着天上的明月，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林兰转过头来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柳玉溪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快回去。”
林兰来不及多想，转身化作一股黑烟隐于瓶中。柳玉溪袖手一扶。瓶上白光一闪，掩住鬼气。
做完这一切，柳玉溪低头按亮手机，十二点整。她站在窗边，看着鬼差在空荡荡的街头走过。
与此同时，冥界。
“宁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冥君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微胖男子。
宁钰笑容可掬：“这怎么叫胡说呢？这可是令弟怀琮鬼王派人与我主上交涉，想以小丰都换永川峡，这是他手下的传信。”说着便摸出一张纸。
冥君接了纸张，看了一遍，叹息道：“宁先生，明人不说暗话，舍弟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们玄阴尸境，想来也清楚，我的鬼差就曾与我说过，你们主上也曾离了玄阴前往栩阳市。”
“这确实不假。”宁钰站起身来，又行了一礼,“在下想请问他给玄阴尸境，给主上制造的各种麻烦要怎么算呢？”
“这又如何说起呢？”冥君晃了晃脑袋，“他潜伏在栩阳，利用怨气吸取其他鬼的修为，扰乱阴阳，他给我冥王殿制造麻烦还差不多呢。”
宁钰微微一笑：“远的不说，最近大小原山苍梧岭的僵尸皆有动静，主上派人潜入打听，说是有冥王殿做后盾。”
“他们放出的假消息你们也信，谁不知本王几百年来从未插手过玄阴尸境的事儿？”
“你还真是敢说。”宁钰想着，嘴里却道：“那他们为什么又众口一词？到底是谁在幕后捣鬼，冥君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冥君正欲张口，黑无常匆匆赶来。
“有事快说。”
黑无常上前几步，在冥君耳边轻声说说了几句话。
“什么！”冥君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有外人在场，连忙平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