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弟子叶伊帆,在所有师长同门看护下竟被残害,这是水云台立宗以来最大的耻辱,隔日,掌门成无涛亲率众弟子送他们人见人爱的师姐最后一程,将伊帆生前物件葬于云台花园,师徒同心,矢志讨敌。
“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修罗八将军之一的抑郁魔,实力之强远非先前所遇之敌能比,经我们四老商议,就由早年在西域行医的九日师弟,带唐歌儿同去。”
掌门所指,便是和他同居“水云五老”的汪九日师叔祖,这个级别的人物出马,可见此番征途确实非同一般,唐歌儿身为汪九日隔代亲传弟子,一同前往也属当然。
当场有人质疑,
“汪师叔修为自然毋庸置疑,可敌人如此强大,只让他们师徒俩人去,是不是人手太过单薄?”
“依照那幅画上所记,修罗八将军会在近期依次现身大棠各地,本门所有弟子无分身份资历都有任务,实在无法分拨更多人手,况且抑郁魔在西域大漠深耕多年,在黄金城坐拥大量军力,凭我一门之力难以剿除,所以我派九日师弟和唐歌儿正面迎敌是明线,另有一条暗线,须派一得力弟子前往……”
成掌门顿了顿,扫视众弟子,又说,
“据你们巫师伯探回的情报,西域大漠之央的盈天沸海之下有一庞大地宫暗道,接连西域各国,主营那里所有的毒品交易,我要派一人暗中潜入地下,摸清他们所有交易线路,如此便可向朝廷申请扫毒令,调集地方官军围剿,这才能根除黄金城的毒源……你们谁走这条暗线?”
众弟子听了都默不作声,谁都知道盈天沸海乃是茫茫一片火海,为天下至炎之地,地下熔岩涌动,恶虫遍布,古来闯入者大多尸骨无存。
“炎坤,人家点名约战你,你不去?”
掌门目光直指成炎坤,大伙儿都明白这是掌门想给儿子个机会,若能扫清毒源,立下旷世奇功,或许能让他医状元的头衔失而复得。
谁想大师兄摆手道,
“算了……近来身子抱恙,去了也是给师门丢人。”
掌门眼神浮起一抹阴郁,继而投向二师兄伏荣之,后者便要出列领命,却有一人抢着站出来,说,
“要不……我去吧?”
站出来的是华锦年,引得众人嘘声一片。
掌门等四老俱在一起议论一番,说是稍后定夺。
……
当晚,华锦年一人走进竹庐,来到文静好跟前。
“师父,师姐的事,都怪我……”
文静好摇头,道,
“伊帆的死,错不在你,但你知你错在何处?”
见华锦年低头不语,文静好接着说,
“酗酒滋事,置队友于危难中,是其一,遇事畏缩,毫无男儿担当,是其二,如今所有师长同门,没有一个人再信得过你,你就该知道犯下的错有多重!”
文静好说着,见他愧意难掩,也不再数落,只递上个酒壶,说,
“喝点吧。”
“师父,您还叫我喝?!”
“这不是酒,是我巫师伯从昆仑洲带回的一种叫‘苦非果’的树果酿成,这汁有醒酒去疲,使人精神倍增的功效,我给你个方子,往后你要想解馋,就喝它得了。”
文静好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淡然一笑道,
“你师父我,像你这么大时也爱喝酒,喝多了就爱撒酒疯,把如意郎君都吓跑了,便从此戒了酒,改喝这个。”
想不到我这神仙一样的师父还有这一段?——华锦年想着,接过壶,那壶经由师父之手冰冰凉凉的,壶口结了层白霜,里边汁水黑乎乎的,便小酌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顿时叫华锦年浑身汗毛倒立,若非对面的是自己师父,华锦年险些喷了她一脸——人间还有这么苦的水?
华锦年只能强忍着,小口慢咽,细品之下竟也觉得这苦味之下,藏着一丝甜,一丝酸,一丝醇,那味不似酒那般浓烈,却比酒更加厚重,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喉中回味无穷,便不自觉又灌了一大口,
这一大口更比先前苦上十倍,苦到直叫华锦年泪流满面,大叹苍生悲苦,恍惚中似听一高僧念道——苦非因,苦非果,苦乐有因亦有果……虽听不懂,但苦劲过后,整个人顿觉通体舒畅,醍醐灌顶。
“这水果然神奇,劲大,上头,还不上瘾……我得给它起个好名儿,就叫……就叫……‘苦茶子’得了!”
华锦年心想。
待华锦年喝完,文静好夺了他酒壶丢到一边,吩咐说,
“好,喝尽兴了,十天之后你就上路,将蔚千山的人,和杨郁易的人头带回来。”
“掌门决定了?让我去?”
“是巫师伯和我全力作保,掌门才答应让你去。本来伊帆是我亲传弟子,当由我去取那狗贼人头,怎奈我现在思绪烦乱,无心迎敌,只能让你带我走一趟。”
我看你是怕也被那狗贼迷住,不敢去吧——华锦年心中寻思,嘴里却说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很好,很好,成无涛的儿子都不敢去,你却敢去送死!”
忽然一人推门进来,正是传华锦年水云战气的“污衣行者”巫见雪,锦年这些日子也略微知道些此人来头,慌忙上前行礼。
此人原是水云二祖座下首徒,人传为“虎守杏林”之说中的白虎神转世,与当今掌门成无涛并称“白虎”“银龙”两大医神,曾一度是掌门继任人选,但因白虎向来性情乖张,行为有失检点,而被逐出师门,其中详尽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师伯,锦年这一趟凶险万分,时间紧迫,您看有什么能传给他的吧?”
文静好问,怎奈巫见雪捏着下巴,斜着眼打量华锦年半天,摇头道,
“难哪,难哪,不说那高深莫测的杨郁易,就你那好兄弟蔚千山,论天资,论勤勉,医术、内功、身法、器械,你就没一样比得上他。”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
“不过,你也有比他强的地方。”
听他这一说,华锦年眼中一亮,忙问,
“什么地方?”
“偷奸耍滑,你比他强,歪门邪道,你比他强,撒泼耍赖,你比他强,保命认怂,你比他强……”
华锦年心中没好气,想着有你这么拐着弯骂人的嘛,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师祖啊,您上次那一声骂,把那魔头的笛声都骂乱了调,用的是啥功夫?”
“哪一声?”
“就那——吹这么难听,你娘死啦?!”
“噢,那个啊,那叫喷子功,是我将少林狮吼功和世上最脏最恶的骂人话术融汇一体,创出的功法,俗话说‘魔音毁物,恶语伤人,二者一体,无坚不摧’,便是此招。”
巫见雪听他提起这,倒是颇为自得,便说起了这“喷子功”的来历——
当年老子和宫里来的海公公过招,那老太监,一手化骨绵掌使起来呼呼生风,招招致命,老子眼看要败,想着要死也得过个嘴瘾,索性运足了气破口大骂,
“你个烂屁股阴阳鬼,老子死在你手上还有大把子孙来报仇,你就是赢了那也是绝八代的鬼!”
那老太监被我这一骂骂得眼圈一红,胯下一紧,当即勃然大怒,手上招数走得越发凶恶,不出几招,竟掌法散乱,破绽百出,我瞅准时间一招反制。
“别!”
眼看攻守异体,海公公连忙摆手。
“公公,晚了!”
眼见我后招将至,海公公两掌平推,竟是后跃丈远,着地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年轻人,我疼。”
……
华锦年和文静好俩人听得啧啧称奇,便又问起骂杨郁易那句,
“这人笛声惊艳无比,想来平日里听惯了赞誉,享遍了爱慕,必是自恋至极,你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骂他吹得难听,便可叫他心智破防,恼羞成怒。”
华锦年又追问,
“那您又何故问候人娘亲?”
“你想,这种魔头多半都是有人生没人养,连双亲长啥样都没见过的,你问候他至亲,便可叫他痛不欲生,方寸大乱……如何,这招高不?”
“高……就是太恶。”
“那你要学不?”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