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但叹红颜总命薄
书名:缘空寻道录 作者:寂照不二 本章字数:4741字 发布时间:2021-03-25

只见这男子黑面钢髯,方脸阔额,环眼圆睁,张口大喝。

“你这狗贼,当真不知怜香惜玉!”说完指上加力,将骆嵩的手缓缓压到案上。卫萤年少,又不涉江湖,见到此番情景,竟怔怔坐在桌前,不知想些什么,旋即又瞧了瞧骆嵩手腕,才轻呼一口气。

“何来的强人,私闯民宅?”骆嵩语虽骤急,却面带笑意。

那青衣大汉抬眼看见卫萤此刻收起女儿姿态,又捧起茶碗,恍若无事,更不曾抬头看他一看,悻悻然开口:“姓骆的都这般无趣,本还以为待嫁的新娘能有些趣味,当真是物以类聚。”

“卫萤天生聪颖,明察秋毫。若非事主是我,再加这秘色瓷扰了她的心神,怕是你进门就被看透了。”骆嵩重又坐到卫萤身边,自顾倒下一碗茶,盯着卫萤,目光一瞬不瞬,“卫萤,我知你独爱古瓷器,花了一年时间才从此人手上换来这对越窑茶碗,和乌山同作聘礼。只愿与君,同沐春风,醉待花红。共听落雪,把盏望月。你爱美,我愿日日为你妆点额间花,哪怕我老了也不让花色淡上一点。你贪睡,我便日日为你守在门口,哪怕我聋了也不让儿孙来扰你清梦。你怕黑,我就夜夜帮你挑灯,哪怕我眼花了也不让夜黑上一分。若你不觉得烦,来生我仍这么对你。不知你可愿意。”

说到此处,骆嵩也不顾青衣大汉就在一旁,握住卫萤双手,只是等着。卫萤纵是知晓此生非君不嫁,被这一番言语说得也抽出双手转过头去,颔首抹泪。院中沉寂了约莫半盏茶的时分,青衣大汉实是忍不住正待开口,只听卫萤轻声说道:“我这颗心早已全全交由你了,自然是万分愿意的,只望仲商日后莫要忘了这番誓言。”

“骆仲商从未食言,更何况是与你的婚约。卫萤我知你心意,但放下心来就是。”骆嵩一揽卫萤入怀,卫萤将心中杂乱全部抛去,只望时间不再流逝,恨不能如此一直下去。

青衣大汉又欲开口,却被骆嵩一眼扫出了后院。此时正坐在前厅,盘里的山核桃全部被他捏碎,面上却依旧神色不改,片刻后起身自语:“八拜之交,抵不过女人一句话,媚眼贼骗去我器物便过河拆桥,这就去找他割袍断义。”

“冷公子稍安勿躁,还请公子先随红泥至天狗池沐浴更衣,少主人在宴雨小楼恭候尊驾。”一名女婢自厅后转身而出,浅浅一笑,侧身引路。

青衣大汉不动颜色,自故先行,仿若自家。不一刻行至独院一座,门额上是一副黑漆空匾,大汉看也不看,径直推门入内。门内一堵田黄麒麟照壁,大汉也不稀奇,转身即过。院内物件不过几株奇松怪柏,与一道五色琉璃屏风,一池温泉,水汽氤氲蒸腾,置身其中,恍若九天仙境。再转至屏风后,又见一汪清泉,这时大汉方才动了动神色,随手展开池边信笺,掠一眼又塞进信封,出得屏风,身形没入水雾之中。

女婢红泥,新入山庄,久候门外,暗自思量:此前听闻少主人与冷秋霜冷公子熟识,不想今日所见这冷公子却是这般。不知是少主熟识的冷公子与天下第一美男同名,还是此位冷公子并非冷秋霜公子。

正在红泥思索间,却见门内走出一位冲和淡朴,天质自然,却又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翩翩公子。搅得红泥心神一阵摇曳,一时竟忘了少主人的吩咐,只是立在一旁。

冷秋霜轻拂前襟,抬步便行,仰天望月,自顾念道:

太白酒中仙,秋霜杯上眠。

杜康一壶尽,不羡九重天。

趁着初升月色独自向西去了。

红泥一惊,趋身赶至冷秋霜身后,方才缓下步子,为其掌灯。没走几步,红泥又再偷偷打量这天下第一美男子,只见冷公子月下背影恍若天人,此时山风阵阵,衣袍随风鼓荡,步履安详,通体自在,仿佛随即便要踏空而去一般。这年少女婢脸红了又红,心想在这通幽小径若能与冷公子发生一些书中故事,就是当下让她少了十年阳寿都是肯的。少女怀春,总是痴愚。

冷秋霜入得宴雨楼,冷脸自故坐上主位。骆嵩此时自楼上下来,仍旧与卫萤相谈,只是声音略大了几分:“卫萤,你可知院中那青衣大汉便是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冷秋霜。”

卫萤嘴角含笑,轻声应和:“早闻秋霜四绝,不想今日一番便见了三绝,当真福缘不浅。”

骆嵩摇头:“你高看这冷脸的假神仙了,我从前说他不过二绝二半绝,今日一过怕又少了半绝。”卫萤并未接话,骆嵩看着她自故说下去,“先说这色绝自然当之无愧,不必我说,你也见到了,便是比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让。第二,就是你刚刚见到的易容术,体态,样貌,口音,神色,从前任谁都瞧不出破绽,今日却被你识破,那就削去一半,算半绝。“

“从前任谁都瞧不出破绽,可你似乎却又瞧得出他是谁来。这是要说你自己眼力好吗?”卫萤将话从自己身上岔开。

“我自做不得数,就是那假神仙变成真神仙,用神通变化,我也认得出他来。”骆嵩搀着卫萤在冷秋霜对面坐下,继续说道,“另一个半绝,就是这家传的冷玉手,坚逾金石,就是用干将莫邪也砍不出一道血痕来。冷老侯爷曾说这冷玉手虽是他所创,但不过是如刀剑一般只能算作兵器,还算不得一门绝学。这冷秋霜不思长进,堪堪练到老侯爷的火候也就罢了。”说到这里骆嵩才瞧了一眼主位,冷秋霜似是闭目养神,嘴角微挑,附到卫萤耳边说了一句,“眼见要忍不住了。”

卫萤抬头看了看冷秋霜,掩口而笑,随即又正色问道:“那传闻中的第四绝是酒,冷公子尝尽天下酒,撰写酒鉴,被好酒文人奉为圭臬。天下酒家都以能编入酒鉴为第一大事,纷纷将自家珍酿送与公子,再加多方请愿,冷公子方才愿意每五年重编一次酒鉴。为此冷府酒窖一扩再扩,如今成了天下最有名的酒窖。这编写酒鉴怕是已绝唱天下了,何况公子自酿的青露蜜酒更是被酒疯子陈彦青赞为‘饮青山玉露,幸未证道果,懒登瑶台,不若赏尽繁华无数’的酒中绝响。不知为何仲商只评作半绝。”

骆嵩看了冷秋霜第二眼,打开手中折扇又再一格格折起:“品酒的功夫冷公子自然能做这第一,但却非孤绝,有一人与之棋逢对手,不落下丝毫。那位妙人却是隐没于市井,常人只知其名不识其人。”

“那人可是俏乞儿虞小春?”

“不错,就是美色与冷公子并称‘春秋绝代’的虞小春。世人只知虞小春是个绝世美人。可她也曾作过一本琼酿杂谈,有幸拜读者甚少。刚刚著完便为情所伤,将闺房付之一炬,离家去做了乞儿,只可惜这位才女的几载著述。”

“早些年随父亲出门,凑巧见到路边有人摆摊卖一些烧黑的书卷残本,见卖书人可怜,便都买了下来。问了才知道,是虞家护院佣人,因私放小姐夜半离家,便被老爷赶他出了家门。出门前想到小姐作书辛苦,便在废墟中找到些许残卷收藏,后来生活拮据才拿出售卖。”

“这些书中就有半部琼酿杂谈,书中行文似流水,神采随心意。酒评,虽是女儿家心思,精雕细琢,但由小而去,细品之下别有风情,意犹未尽,可惜只有上半。与酒鉴相较,当也是不输半筹,不过这也不妨冷公子被人评作酒绝。至于我瞧不上的半绝,自然就是……”

冷秋霜终是忍耐不住,当先开口:“今日冷某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其他本事我自是不在意。可这酿酒品酒我自是不愿输任何人的。你也不必激我,如今论品酒,那女乞儿远逊于我。至于酿酒,你秘制红曲酿出的醉落霞自是上品,不过仗着有天狗寒泉水,方才堪堪胜我一筹。今日你且尝尝冷某的新酿。”

说罢冷秋霜也不知如何自手中变出一个半尺高的精致玉壶,壶盖被随手揭开,当即酒香四溢,便是候在门外的红泥闻到也不觉醉了,恍惚间见到一道黑影倏然而过。

骆嵩见冷秋霜开口,笑着起身接过那壶,“秋霜兄,天狗池既然与你换了那副茶碗,自是没有收回之理。这酒我饮,刚刚的话我断断不会收回的,往后称你做三半兄也是不错。”

“待饮了这酒,再说废话也不迟。”只见冷秋霜左手将一个玉杯稳稳丢到骆嵩面前桌上。右手无名指蘸了杯中茶水曲指一弹,骆嵩手中玉壶底边就开了一个半寸小口,酒水堪堪落入杯中,直看得卫萤不禁开口称赞:“好一手的弹指功夫。”

三人正静待酒水注满玉杯,怎知一道身影闪进门内,不过刹那,便夺走了骆嵩手中玉壶,立在堂中,就着壶上小口慢慢嘬饮。厅中三人,未有动作,却皆不知此为何人。细细打量这一位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与卫萤差不多年纪,只见此她青衣跣足,体态却婀娜柔媚,丰韵卓然,衣杉更是单薄短促,似故意要一泄春光。再看脸上更却是天真烂漫,耳上头上皆是银制首饰,踝上两串银铃兀自作响,这响声好似便要敲到人心里去,在坐三人一阵失神。

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卫萤,从不曾高声言语的女子,此时却提气亢声道:“好俊的姑娘,好俊的身手,不过看姑娘装扮不似本地人,倒像是来自沅澧之滨。”这句说完,冷秋霜与骆嵩二人才回神过来。

而那自苗地而来的娇俏少女饮完壶中佳酿,看也不看二人,两汪秋水却盯着卫萤,心中暗叹:好一个奇女子,没防备听闻露水铃音,如此快便醒转过来,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人了。随即这苗女娇笑着向卫萤行了个不甚熟练的万福:“小妹仡来丹,见过姐姐。若是平日里小妹自要与姐姐结识一番,义结金兰或未可知。可今日……”

冷秋霜方才稍好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未等仡来丹说完便冷声淡然开口:“仡来姑娘,你可知此处是私宅,不可乱闯。你又可知如此乱闯,坏了这筵席,更是坏了冷某的兴致。”

仡来丹此时方才第一眼向冷秋霜瞧去,面色欢喜,随即似有愁怨,再又回复如初,笑盈盈开口道:“冷公子,奴家汉姓白名姝。若觉苗人名字拗口,不若就叫奴家白姝如何?”

冷秋霜冷言反问:“那白姝姑娘此番不会只是为了我这壶玲珑逍遥酿吧?”

听完冷秋霜问话白姝低头神情一暗,重又抬头不再看冷秋霜,而是向着骆嵩说道:“奴家来此却是有一桩要事须办,只是久在南疆消息闭塞,今晨方至墨竹园便打听到骆老爷出关访友,而骆公子则送未婚娘子往乌山去了。奴家急急赶来,口是有些渴了便喝光这酒。闲话便不多说了,奴家要办的事就是,”说到这里白姝从腰间小袋中掏出三粒乌黑药丸,攥在手中好一会儿,才又摊开掌心,“请骆少爷替家父给骆老爷传句话,说白清月已备好薄酒,待到今年十月年节,恭请骆戎先生亲至。家母另外交代凡知晓此事之人皆需服下我家传丹药。”

说完,白姝巧笑倩兮,轻扭腰身,将黑丹送至骆嵩眼前。骆嵩微笑,折扇轻轻推开白姝玉手,言道:“白姝妹子要传的话,待家父归来自会转告。至于这药,我看便不服了罢。那壶已在姑娘腹中的珍酿权当做在下谢礼,以谢令尊与令堂盛情。”

白姝闻言面色不变,笑脸望向卫萤道:“还请姐姐劝说劝说,这丹药若是没给几位服下,妹子回到家中免不了要受责备,这可如何是好。”

“白姝妹子回家不过受些责备,我等若是服了这丹药。即便不是去了半条命,那也是要任由妹子摆布了。”骆嵩抢去话头,面无难色,展开折扇摇了两摇,似是与己无关,“妹子若真执意如此,不如问问秋霜兄了,仲商向以秋霜兄马首是瞻。”

宴雨楼外,树影婆娑,寒鸦孤鸣。白姝不语,眼眸重又看向冷秋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冷秋霜但作不闻,只是饮酒,执杯的手变得雪白晶莹。骆嵩闭目养神,卫萤也在一旁把玩桌上玉杯。当下整个厅中寂静无声,只剩几盏灯火摇曳。

忽而窗外大风骤起,穿堂而过,春雷响彻,山雨夜来。白姝趁灯火将灭之际,手伸进腰间小袋,只见银光四射,听得暗器破风尖啸。骆嵩依旧闭目不动,冷秋霜不知何时已立于其前。单手划圆,顺势一引,百枚银针齐齐插入身前案上。

待见已护得骆嵩卫萤二人周全,便欺身而上,冷玉手白光幽幽,迅雷一掌拍向白姝右肩。白姝知晓冷秋霜只为制敌,未下杀手,也知晓自己躲闪路数已尽被他另一只手封了去。当下心中盘算,一咬牙就耍了无赖招数,身子向右一闪,挺胸迎上这掌。冷秋霜却是一惊,虽说自己未出全力,但若此掌当胸拍上,就算一身横练功夫的高手怕是心脉也要受损,普通人当下便得没了性命。

冷秋霜此时收势已然不及,赶忙撤去冷玉手內劲,却仍是拍在白姝胸口。白姝中掌,喉中腥甜,将血强咽了下去。旋即只觉天旋地转,就要软倒在地。

卫萤见状起身扶向白姝腰间。怎知白姝腰间小袋中藏有一只天下罕见的灵虫,这灵虫感应主人受伤,护主心切见有人靠近,张口便要向卫萤手掌咬去。卫萤也见到这拇指大小通体雪白的甲虫张开口器,情急之下并未当做一回事,依旧扶住白姝,只觉右掌如被针扎了一下。

卫萤放白姝缓缓躺下,但觉右臂微寒,却因担心白姝性命未去理睬。此时白姝面无血色,气息急促,眼见便要断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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