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从书案后站起,看了看窗外的竹与梅,接着转身对柯放云说道:“此事若要去做,就必须得快,并且还不能由官府亲自出面。”
柯放云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
“走吧,去找毕靖文,一块讲讲调度。”说着温离朝门外走去,柯放云见状放下茶杯利索起身紧随其后,穿越后院来到主堂。门口站着个双手环抱的银袍少年,此时竟是在寒风中倚着墙壁睡着了。温离好奇地打量一番,银华却有所感应,当即睁眼。眼中的警惕让温离都有所惊异,不由问道:“那些军士和证人都走了,你也和我说明火铳的事了,怎么还呆在我这?”
银华发觉是温离,于是放下警惕,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什:“此次顺路来天水,赵祈师父便托我带个东西,似乎是天策上将为祝寿而选给您的。”
“祝寿?”温离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的四十岁生辰,赶忙接过,定眼一看,却瞬间怔住。
这是一枚象牙扳指,圆润饱满,温润如玉,淡淡的自然光泽昭示着主人素雅的气质,外缘线条流畅,纹理细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上上品。
但温离显然认识它,此时的神情如同见到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久经沙场的他忽然哆哆嗦嗦了起来,他把扳指贴在自己的胸口,因为他实在无法忘怀它原先的主人,亦是自己从前侍奉的人。
“这番神情,莫不是肃王遗物?”柯放云打趣道。
“正是。”温离停顿了许久才说道。
听到肯定的答复,柯放云也一下子不说话了。
大越肃王赵规,为太祖皇帝与庄妃所生之子,封地在晋,为藩王中最克勤克俭者,不苟言笑,肃正刚直。想当初忠武侯刘缺受诬入狱,仁宗病危,恰逢北元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指三晋。赵规纠集将士积极抵抗,数退敌军,善守之名一时大振,元将为激他起绰号“龟将军”,不想其欣然接受。可惜雍凉之乱适时爆发,西军无暇东顾,终是独木难支,战死于平城守备之役。谥号:毅,民间私尊为北方玄武大帝。又因其战死之时,白渊刚在平定雍凉的战事中崭露头角,于是后来便有了“玄武丧,白虎出”的说法。平城之战时,众将领中温离年纪最小,被肃王派去求援,方才新免于难。
感怀一阵,温离深吸一口气,把扳指戴在了右手拇指上,将银华也领进了主堂。
温离缓缓踱步至屋的正中。见他来了,毕靖文和赵祈立刻站起。温离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舆图,同时语气沉稳而坚定地说道:“马家寨的事,的确不能再拖了。”
听此语气,毕靖文大喜:“郡守大人,早该这样了!”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温离指了指他,然后双手展开舆图铺在桌上,“我一不批官兵,二不给兵械,顶多给你些粮草。”
“啊?”毕靖文听到这话脸立刻垮下来,“没兵器也没人,这还打个屁!”
“别急!谁说没人的?”柯放云说道。
“马家毕竟是朝廷招抚的,官兵围剿像什么样子?”温离一边招呼大家靠到桌子这边来看舆图,一边说道:“摩云岭与马家寨的恩怨早已不是秘密,所以名义上是两个势力火并,最后官兵再出面善后。”
“可摩云岭的再怎么说都是匪,有何军纪?”毕靖文疑虑道。
“诶,什么话这是?”柯放云出言道,“我平日勤于操练,现摩云岭有一千二百部众可用以军事。”
“嗯,届时寒光骑也不能用,但副都统杨化沉稳可靠,可把指挥权先交与他,你与司马胜去摩云岭领兵,”温离说到这突然瞄了眼赵祈和银华,“你们呢?”
“愿一同前去。”赵祈说道,银华也点头。
温离继续将马家寨附近的地形与重要人员照着地图详细描述一番。“那马家寨有多少兵马?”柯放云问道。“按照户籍推算,原先约有一千五六百人,马三百匹;不过要是算到我们要去征讨,估计会提早准备,那么这个数量就在两千多。”温离思索道,无意瞥了眼赵祈,见她正在沉思,于是问道,“赵姑娘既为徐将军之徒,有何见解吗?”
“见解称不上,只是有些基本的分析看法。”赵祈摆手道。
“不妨一讲。”温离微笑道。
赵祈见此也不墨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说道:
“孙子云:‘先胜,而后求战’。师父与我讲述军争有‘六要’:道势、天时、地利、人和、将才、法度。从人数看来,以多打少,定是不利。而百姓苦马氏久矣,今日讨伐正应民意,乃占道势;天时所在,瞬息万变,今日其实无法言说;马氏据城而守,并有山川作隔,乃占地利;人和者,马家父子上阵,我等与将士以兄弟相称,故不分高下;‘智、信、仁、勇、严’,五者兼备者可谓将才,我先前听郡守之言,应是我方更胜;明法度,规军纪,肃正军容,对双方想必都非难事,所以也是持平。由此观之,我多占‘道势’‘将才’,敌徒‘地利’,二对一,若能及早损去敌军已具之善务,或加增我军筹码,纵以少敌多,胜负犹未可知。”
此言一出,温离听得两眼放光,心中暗自赞叹。这番推演看似平常,但其实已迅速地将两军实力做出基本比较,并且比较得十分贴切,于是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马衢与马庆诚生性多疑,或许可为用间的突破口,此第一‘机’;孙子言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虽有山川,却未必难攻于城墙,此第二‘机’;敌虽势众,但兵从百姓中来,积怨已久,未必不能策动,此第三‘机’;诸位之勇武远胜敌将,若先声夺人,或可化腐朽为神奇,此第四‘机’。有兵机四道,可悉而求之,赢面便并不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