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以始为终
滴……
已经不知是第几回，在一片黑暗之中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从一开始模糊到分不清方位到后来的清晰可辨。但从始至终，齐天弈也只听到了这个声音。
思绪慢慢自远方飘回，就如同一个异常漫长的梦宣告醒来。
梦中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一幕幕正慢慢从脑中剥去的画面，它们像是发生在昨日，又像是发生在千年万年之前。它们恢弘磅礴，化天地为盘，邀天下入局，无人可置身事外。
万千生灵为此各寻尊主，将无数无畏无名的灵魂烙印于八荒。世间神兵经千万人之手，终走上登天之途。
两位各执信仰的大能刀刃相向，上至神灵，下至百姓，皆投入此战之中。此后，纷争为世间本态，但鲜有的安宁也在繁荣着脚下的土地。
一个接一个伟大的朝代在此不断演替，或昙花一现，或长存数百年。无数人在此兴衰中委身长河之中，将穷极一生的伟愿托于一器——这便是当世的命灵。
直至，这一盘棋被一人掀起，无数棋子沉入历史，等待着再次入局。
“若是已经看够，那此刻便该睁眼了。”
威严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夺目的金光撕裂了梦醒后浑然一片的黑暗，齐天弈只觉得四肢带来的沉重感在一点点的变强，就如同他正于一缕魂灵归还残躯之中。天与地的概念正在他的脑中慢慢清晰起来，一阵风似乎抚过了他的脸。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刻的他并未完全醒来，因为齐天弈缓缓睁眼所看到的，便是位于命海之中的麒麟与一旁恭恭敬敬的玄武。
齐天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确定精神体上的异样感已经消失后才看向麒麟问道：“说来，我方才……梦中的所闻所见，你们也同样能看到？”
“不，只有你自己能看到它们，但对于其中的内容，我却是能猜到一二，”麒麟上前了一步，俯视齐天弈道，“那块巨石，其实并非什么自仙界而来，而是前世不知为何留存而下的一块顽石罢了。但因为经历了东皇钟的重塑与造化，使得它的确有了几分联系仙界的能力，但……也仅此而已。说到底，不过它上面有几分气息对于我来说有些熟悉。”
“原来如此，”齐天弈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眼中的几分无奈与失落虽有意掩藏却依然表露了出来，“看来倒是我太过莽撞了……不对，应该说是，执念太深……”
“你强行利用第二变之能来破开那块石头，即便再如何深入，你所能看到的依然还是那些前世旧事，但……”麒麟的眉头微蹙，停了停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此举，你全身的经脉几乎没有一寸完好之处，虽然那些人的治疗手段非同小可，但若是想重新调动起真气，至少要在一月之后。”
“一月之后？”齐天弈微愣，由于他现在还是处于精神体的状态，因而对于自己身体上的损伤还是全然不知。
但很快，在回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一幕后，原本还十分惊诧的齐天弈又瞬间便为了一种庆幸的态度。
毕竟作为亲身经历之人，他自然是了解那一击会给自己身体产生多大的后果。就他而看，即便是自己在那一瞬间殒命都不为过，所以在麒麟口中得知仅仅只是一个月无法再调动真气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齐天弈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后又抬起了头问道，“距离我试石，已经过去几日了？我感觉这个梦似乎很长很长。”
“说长不长，说短，实亦不短，自你昏迷开始算起，到如今正好是第三日。”
“那我也是时候该回去感受一下经历苦难后的这具残躯了。”齐天弈耸了耸肩，随后将目光转向了玄武。
比起一年前，眼下的玄武气息中少了不少的暴戾，似乎变得更像是一只神兽而非原本那充斥着威胁与恐惧的凶兽气息。
现在想起，他似乎已经很久未和玄武真正意义上进行过交谈了。
……
睁眼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一道强光刺入了自己的眼睛，可见的也只有明晃晃的白茫茫一片。对于一个昏迷了三日一直未见光的人来说，这也是十分正常之事。
“虽然说料到了你今日会醒来，不过这个时刻倒是比我想的要提前了一些。”
齐天弈还未完全适应周围的光线，但一道如轻铃般悦耳的声音已率先进入了他的耳中。
全身微愣的同时，他的手摸到了身下的布席。就当其想利用双手撑着直起身子时，那一道晚来的无力感顿时袭卷了全身，与之同时身体各处的酸痛和撕裂感也好似千呼百应般疯狂涌向大脑。
一瞬间，原本尚存几分气力、半边身子已经直起的齐天弈立刻又向后倒了下去。好在身后的席子够软，加上身体上的疼痛感完全盖过了脑后传来的一刹的疼痛。
“想要起身的话，不如慢慢来，毕竟你现在虽然外伤已痊愈，经脉上的损伤却仅仅只是处于恢复开始之际。”
彻底习惯屋内的光线后，齐天弈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座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屋子，石砌的墙，木为梁，但屋内却有一股很浓的草药味，而且还点着三种不同的香，香炉就放在他左侧的一个木桌上，其中一种的味道让他感到异常的熟悉。
那时他曾用过的一种冷香，虽然加入其中的香料有所不同，但大体的效果却是相似。
视线略微停留后，齐天弈立刻向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而去。
一名女子，看上去并不比洛琉翎大上多少，但却和洛琉翎形成了两个极端——一座冰山，一泉活水。若是单看容貌，或许并不算是最为出众的一类，但其所散发出气息却让人感到十分的心安与舒适。
“你是？”
“你的一个师姐，以及，这几天奉师父之令为你疗伤的人。”女子只是看了齐天弈一眼，便又笑着摆弄起眼前正在沸煮的药炉。
齐天弈又躺了回去，轻声说道：“先前在第二试秘境中的那个声音，应该也是师姐吧。”
“记性挺好嘛，看来身体上的损伤倒是没影响到你思考，”女子向上提起了整个药炉，过滤掉药渣后将里面的褐色的药倒在了一口木碗里，“过会记得把药喝了，师姐我还有别的事便不继续打扰。”
“师姐给我用的药，似乎并非四国所常见之类，其价值也绝非我所能偿还。”齐天弈并没有再次起身，但还是向着即将要离开的女子说道。
女子面色微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问道：“这么说来，刚刚那一眼，你便得知了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
“不是看，而是嗅，过去因为一些事，我对于香料、草药的味道异常敏感，接触也算是比较多了。屋内的那些气味，我也算是能认得出大半。”
“对草药和香料有兴趣的人可不多，日后师弟若是想学，我倒是能指点一二，”女子淡淡一笑，将药炉下的火灭了后便转身走向了门口，就在其即将出门之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你的同伴一会儿估计也到了，近几日他们倒是每日都会来。”
每日都来……齐天弈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按照他的了解，欧阳曦恐怕也是担心了三日，一会儿或许还会再说道自己几句。而百里无月和沈景冰可能更想知道那第十块巨石中究竟有着什么……
“有什么吗？”齐天弈缓缓直起了身子，一点一点挪到了靠墙的位置。如此虚弱的身体，他反而是第一次清晰的感受。
三日的昏迷，换来的只是那当世之人不为所知前世的兴衰变更。他也不知这一次以始为终的买卖究竟是否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