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婶子自己就是个女人,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直到现在,阿苦还是不能理解。
自己从前混账,总觉得生养孩子是女人的事,虽那婆娘命苦,但好歹,对孩子,她还是疼的,虽然这份疼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却绝对做不出将孩子弄死的事情。
一想起这事,阿苦更加郁闷。
严格说起来,自己也卖过女儿,也不算什么好人。
小妖怪耸耸肩,显然对这事有自己的见解。
“从前我在的那个村子,也不算特别穷,只要他们愿意,埋我脚下的女娃娃至少能活一大半,但他们就不喜欢女娃,认为她们是赔钱货,是祸害。”
“听说他们还设立了私塾,举全村之力去供那些男娃读书,走出村子,为村子光耀门楣。”
“那些男人长大以后,更看不上村里的女人,也包括生养他们的母亲。”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呆傻的年轻人,大约也是个官,提出女人能顶半边天,说要给女人接受教育的机会,让她们也读书识字,结果你猜怎么着?”
阿苦想了想:“那些男人肯定觉得这事不妥,跳着脚反对!”
小妖怪笑了,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蹦哒的最厉害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她们觉得同样是女人,凭什么同样是女人的女儿可以不用受,哪怕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行!”
人可真是个奇怪的生物。
居然能这样恶毒。
一人一妖就这样坐着。
但今夜注定无眠,眼看着天就快亮了,破庙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老头,小妖怪在他身上闻到不太寻常的味道。
似乎是同类,又似乎不是。
而阿苦在意的,是老头面上的那抹死气,隐隐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砒霜?
阿苦不太确定,他曾在某本杂谈上看到过,关于砒霜中毒迹象的描述。
但似乎又不太像,光凭对方裸露肌肤上有鳞状样可不能武断下定论。
“你们是外乡人?”
阿苦十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娃娃被放在避风的地方睡觉,站在他的角度,他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自己和小妖怪。
难道这人也是阴阳眼?
阿苦飞快和小妖怪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压住心里的惊骇。
“是啊,老人家,我们是迷路才走到这来的,这里是哪啊?”
那老头倒也淡定,话中有话地告诉他们,这里是桂城,距离他们的来处,有千里之遥。
当然,对方也没隐瞒自己的身份,打过招呼之后,就自报家门。
原来这老头就是河伯。
但阿苦第一反应就是这小老头在说谎。
河伯又名无亦、冰夷,人面鱼身,妻洛嫔,以水为国,以鱼鳖为民,有呼风唤雨只能,为黄河之神。
但,阿苦记得很清楚,黄河并不途径桂城,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更何况,眼前这老头毫无神仙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有大本事的。
阿苦再心底碎碎念,岂不知河伯也在打量着他们。
确切来说,是在研究小妖怪。
从前只听说过小鬼受了香火能变成人,没想到,执念也可以。
河伯看着小妖怪,两眼放光。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妖怪胆子小,忍不住往阿苦后头缩。
“我想请你帮个忙。”
河伯看了一眼四周,偷偷从怀里套出一枚袁大头来。
这东西值钱,他好不容易才弄回来一块。
“这东西你哪来的?”
小妖怪不通俗务,但阿苦却知道,这袁大头值钱。
就是因为值钱,所以寻常老百姓能用到袁大头的机会不多。
通过和村民的聊天,他已经猜测到现在大概是民国十五年前后。
陈沪曾经和自己提起往事的时候说过,那时候他们有银元铜元还有纸币。
一个银元最开始的时候大概能买六十米,后来战乱,银元贬值,到他快死的时候,已经只能买到十几斤米。
虽说桂城不比沪城,但物价相对便宜,平常人更多使用铜板,方便找零兑换。
一想到这,阿苦双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老头看着邋遢,但身上的料子却十分不错,再加上他的拇指根部略有浅浅凹痕,显然是扳指一类长久佩戴的缘故。
“老伯,不是本地人吧?”
阿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道。
那老伯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一时半会,阿苦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但奇怪的是,自刚才自报家门之后,这老伯便不再开口说话。
只是比划着,让两人跟着他走。
阿苦与小妖怪见他神色慌张,但两人同时离开又不妥当。
河伯这才蔡觉到里头还有个奶娃娃,立刻眼前一亮,冲进去抱着孩子就跑!
他速度并不快,但两人却愣是没能拦住。
“别愣着了,快追!”
阿苦抢先一步,被拉在后头的小妖怪紧紧跟着,生怕慢一点,就将人给跟丢了!
那老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小妖怪眼看阿苦的步子越来越慢,急忙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变成一阵风,卷着他快跑。
四个人一前一后,也不知跑了多久,前头的河伯突然倒了下去!
好在河伯倒下去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垫子,孩子倒没摔着!
两人借着月光一看,才发现那河伯的原是被砍了头的,用线缝了得歪歪扭扭,经过这一跑,线松了,头也掉了下来!
看着咕噜噜满地乱滚的头,阿苦与小妖怪不禁有些害怕,紧紧抱着孩子,仿佛抓着一点依靠。
“你看那是什么?”
小妖怪指了指前头,阿苦顺着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隐有火光。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犹自不肯闭眼的头,默默叹息一声。
“你在这守着孩子,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妖怪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并不是个最佳方案。
“要不,还是你先带着娃回去,我去看看?”
如果可以,阿苦也不想自己上,但小妖怪实在太弱,刚才能化风带着自己跑已经消耗了微弱的妖力,他要是去了,可能也就只剩下看看的份。
阿苦想了想,在尸体上找了找,果真给他摸到了一支小小的枪。
那种老式的枪阿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但拿来吓唬人倒是可以。
看着阿苦远去的身影,小妖怪不禁有些担心。
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守在原地,保护孩子的安全。
火光是从一所破屋里头透出来了,这屋子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也许是逃了,也许是死了。
篝火周围围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而在院外的树上,还吊着一个。
拿着皮鞭抽的男人显然是累了,看着半死不活的小子,狠狠地冲着他的脸吐了口唾沫!
“娘娘皮,你这不长眼的小子,居然敢偷到老子身上来了!”
其中有个男人到底心软,眼看着他也打了大半夜了,忍不住多嘴道:“这兔崽子教训教训就得了,可别真闹出人命来。”
当然,这倒不是说话这男人好心,而是这些兵油子住在镇上很久了,为了那个劳什子的祭祀,现在可不是惹事的时候。
“不行,这小子还没说把东西藏哪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被偷的的东西,那人顿时又来了力气,立刻又拿了桶水照着他的脸泼了上去。
井水寒凉,冻得那孩子一哆嗦,但无论他们怎么逼迫,这孩子依旧是那句不知道!
“这娘娘皮,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谁也不拦着!”
阿苦躲在外头,认出了这被吊着的孩子,正是白日给了自己一刀子的人。
显然,他是偷了这帮人的东西,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对于伤自己的人,阿苦肯定不会多喜欢,但却也没狠毒到想让他去死的地步。
但对方人多,不可力拼,只能智取。
阿苦捏了捏手里头的袁大头,顿时有了主意。
那些人都是落草为寇的盗匪,耳朵最是灵敏,虽然阿苦很小心,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藏身之处!
“谁在那里,出来!”
看着雪亮的刀,阿苦没有出来,而是一扭身,跑得飞快。
当然,跑的时候,还故意“不小心”落下了一块袁大头!
其中的人眼尖,立刻将袁大头拾起,对着火光一瞅,立刻兴奋了起来。
“是真的袁大头,那沪城商人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被那小贼给拿走了!”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抄起家伙。
“兄弟们,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