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你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看你这几天一直坐在座位上,连吃饭都在背书。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曲舞劝道。
她见安若素回校后这几天一直在背书学习,有些担心。更让她担心的是,安若素似乎在有意地减少她和其他人的接触。
至少,以前她不懂的地方她还会去问老师,后来和林柯关系稍微缓和了点会和林柯还有其他成绩好的学生一起讨论。
但现在,她时常看到安若素自己在死磕她似乎无法解决的问题。
曲舞劝安若素去问老师吧,或者干脆放弃吧。
但安若素只是摇头,并不回答她。
曲舞有时早上会顺手给安若素带豆浆来,安若素以前都会喝的,但是现在也只推脱说自己不想喝了。
任是曲舞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没事。”安若素还是说,握着笔的手却已经微微发抖。
曲舞叹了口气。她知道安若素性子倔,她劝不动的。这一次可能让她解决了旧的问题,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月考成绩出来了。
安若素的校排名下滑了四十多个。
“若素,别难过啊。你看,你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考得这么好,真的很厉害了!”曲舞见安若素看到成绩单后没有说过一句话,有些着急。
现在安若素表现得越安静,她越担心。
她宁愿安若素大哭一场,发一场疯,也好过把一切情绪都积在心里。
“我没事。”这一次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手中的笔越来越抖,越来越抖。纸上的字逐渐开始不成型。
忽然,她把笔轻轻放下,然后起身出了教室。起身的时候,右腿撞到桌角,她也没有停下,不回头地往外边走去。
“若素!”曲舞跟了上去。
“若素你等我一下!”她在后面一直追,眼看着安若素要冲出校门,被保安拦住了。
保安认出她见就是不久前被划伤的那个女孩,抓着她的手臂不肯让她离开,怕她想不开寻短见。
曲舞这才追了上去。
“若素,只是一次小考而已啊,我们回教室,好不好?我……我数学第20题看了答案还是不会,你帮我讲一下,好不好?”曲舞的话带了些恳求的语气。
“或者,我们不在这里聊,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安若素跟着她,来到了无人处——事实上现在也已经是上课时间,哪里人都少。
“若素,没关系,如果是别人,遭遇了这么多事,肯定还比不上你。你请了这么久假,成绩下滑了一点点也很正常啊!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嘛!”
曲舞安慰她,已经染上了哭腔。
安若素低着头,不回。藏在桌下的手握着拳,指甲几乎要扎进手心的肉里。
明明想努力赶上去,明明自己可以永远跟莫家、跟安诺倩分开了,明明她也开始学着不去依靠别人,明明一切该好起来才对!
可是她却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总是会梦到安诺倩狞笑着,把刀一次次捅进她的身体,梦到莫祁迷晕了自己,将自己送到别人的床上,梦到黎清越和黎天运高高在上地嘲笑她的无能。
她还会梦到所有人都在离开。
林苜溪被尹铃拉走。
曲舞被其他人簇拥着,她被挤到一旁。
江寻栀和江寻槐两人拉着手,对自己视若无睹。
骆木梓和莫言昔林柯说说笑笑着从自己旁边经过。
秦玉和陶子捻有了更得意的学生。
所有人都离去,只剩她一人在原地。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只是梦境,内心却一遍遍地在说都会离开的。如果最终都要离开,那倒不如让自己主动来终结。
那一次梦见哥哥后,她以为会好起来了,可是抑郁症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克服的,更何况她几乎从未接受过持续的治疗,药永远是吃一段时间停一段时间。它从来无法自愈。
听见林苜溪终究也会离开自己时的那种绝望太过刻骨铭心,她似乎清楚地知道她需要别人,但她发现她已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她不想做,她也没有力气再去做。
她确实没有再想过放弃生命,但她阻止不了自己的注意力在一点点涣散,像是沙子怎么也没法捏成团,也阻止不了自己内心每一次的恐惧。
明明她最想摆脱的身份已经摆脱了,但她似乎依旧在泥沼里,刚刚扯断了缠住脚踝的蔓草,却又被头上掉落的大块树枝砸得晕头转向。
曾视作救命稻草的岸边灌木划伤了自己的双手也没能让自己上来,因此连岸边的藤蔓都不敢再伸手抓,害怕藤蔓断掉时的惯性会让自己陷得更深。
“若素,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曲舞哭着,“我们去看医生,我们好好吃药,我们把病治好,好不好?”
安若素听着她的抽噎声,很难受,但最终仍是没有伸出手:“曲舞。别管我了吧。”
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高考完后,反正都是各奔东西。
一直到这堂课下课,她们才回了教室。
“曲舞,小素姐姐,你们没事吧?”骆木梓见她们回来了,走了上去,“我和林柯跟老师解释过了,她没有说你们什么。”
曲舞趴在桌上,小声哭着。安若素低着头,抓着笔,但久久未动。
两人自此似乎开始了冷战。
曲舞不再主动跟安若素说话,题目也不再问她而是转而请教其他同学。
安若素自此似乎不再和旁人有任何非必要的联系,辞去了江家家教的工作,辞去了小饭馆的兼职,连小说也不再更新,反正当初的赔偿足够她读完高中。
终于,当自己再一次看到103分的数学试卷时,安若素第二天没有再来上学。
她的身边放着撕碎的试卷,坐在地上,哭泣着。
逃不开的,逃不开的。也不会变好的。
窗外有鸟在叫,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压抑许久的名为“自毁”的欲望重新开始叫嚣。
她木讷地起身,向厨房走去。刀还在案板上,昨天切了四季豆,一直没洗。
就在手要触碰刀柄的一瞬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理智回笼,她迅速收回了手,硬逼着自己的目光从刀上移开,跑去开门。
门外是秦玉。
“若素,哭过了?哎呀先不管了,若素,我是来恭喜你的!”秦玉脸上满是兴奋,从肩包里拿出荣誉证书来,“若素,你的文章得了国家一等奖呢!证书一寄到学校我就找你来了!你和其他人的文章到时候会一起出版,到时候样刊寄过来了我再给你!”
安若素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的文章,得奖了?”
见安若素现在的样子,秦玉不免有些心疼:“嗯,一等奖。评委里有个是我大学同学,看到你的指导老师是我,专门打电话来夸你。若素,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好,但是你的努力与优秀,总会有人看见。
“若素,老师知道这段时间你心理压力很大,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你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这些日子你和大家的联系都少了,我和你陶老师都知道。
“我们这些喜欢文字的人,大概都更敏感吧?若素,不要害怕失去,或许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但在不同的时间,我们会遇到不同的人。老师也和很多朋友失去了联系,但我也在不断地遇见新的朋友。
“朋友不是溺水的唯一稻草,在我看来,它更像是拐杖,有了它,我们能走得更顺畅,但说到底,支撑我们走了那么远的,不是拐杖,而是我们的双腿。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