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和槐槐的约定……槐槐？你们知道槐槐是谁吗？”林柯问。
众人摇头:“没听她提起过。”
电话林柯没有挂掉:“苜苜，你知道槐槐是谁吗？”
“我不知道，姐姐没有跟我说过。”
尹铃在一旁并没有只是干等着，在林苜溪接林柯电话时，就联系了自己的一个电脑方面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把安若素的手机打开找到什么线索。
那位朋友成功打开了安若素的手机，最终在她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找到了关于“槐槐”的信息:“应该是她做家教那家的孩子。不过那个孩子有心脏病，可能不能让她直接过来，不然万一受了刺激犯了病就不妙了。”
“我先给这位吕安女士打个电话吧，至少问问那个约定是什么。”尹铃说，然后在安若素的通讯录里找到了吕安的联系方式。
吕安很快接了电话:“您好，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抱歉，但是安若素她现在出了一些事，在抢救室里。医生希望我们能做一些可以增强她求生意志的事。
“我们在她的日记里看到了她和槐槐有个约定，所以我们想问问，是什么约定？或者，如果允许的话，能让她和安若素说句话吗？可以不用告诉她安若素现在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我看到她请了一个月的假时，我就该意识到她家里肯定是出事了。抱歉，我不敢拿槐槐的健康来赌。
“我让阿栀跟她说几句话，好吗？若素也很喜欢阿栀的。”
然后招呼来了江寻栀。
“阿栀，过来一下！来吧，来，电话那里有个姐姐很难过，给姐姐唱首歌好不好？”
“好。我给姐姐唱首歌，姐姐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寻栀没有问是谁，只觉得如果自己唱一首歌就可以让一个人开心起来，为什么不做呢？
医生对手机做了简单的消毒工作，就将手机拿到了安若素耳旁。
女童稚嫩的声音慢慢响起。
安若素没有反应。
寻栀的歌声引来了寻槐:“姐姐在唱歌？我也要唱歌！姐姐在给谁唱歌啊？”
“是一个姐姐。妈妈说那个姐姐很难过，我给她唱一首歌姐姐就会开心了。”寻栀满脸天真地回答。
寻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吕安通红的眼眶。就像是一种直觉，忽然让她意识到了那根本不是“一个难过的姐姐”，而是——若素姐姐。
她一把抢过手机，情绪激动起来:“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若素姐姐！”
“槐槐！”吕安大惊失色，她怎么猜出来的？
“不许违约！你说了要带我去看大海的！你说你知道我的感受，你说你的心脏也生了病也会死，你说如果一年后你还活着，我还活着，我们就一起去想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不许骗人的……”
江寻槐哭起来，江寻栀听了也跟着哭起来。
在那一天，安若素脱下了再热也不肯脱下的外套，将不愿为人知的伤口暴露在她面前，对她说:
“我知道你。我的心也生了病，也总是害怕会不会哪一天就死掉，也有好多次，真的就差一点就死了。
“但总是想着生活会不会有改变，会不会有一天一切会变好。
“就算很难受，但还是想多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也许真的就会变好了。
“江寻槐，如果一年后，我们都活着，我带你去看海吧。然后我们再一起想一想，下一年去哪。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看过。
“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的病发作了，我或许能因为与你的约定活下去。”
她从未觉得有人这么贴近过自己，就好像在黑夜里一直蜷缩着，忽然有个人带着萤火虫来到自己身边，从此不再是孤独一人。
妈妈和姐姐是太阳下的，她和若素姐姐是黑夜里的。
她还适应不了太阳，所以想和若素姐姐，一直走下去，直到有一天，她们可以一起走到太阳底下。
吕安侧过头，抹了把眼泪。
她从来不知道，在她面前温柔耐心的安若素原来是抑郁症患者。
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和槐槐的约定是这样沉重。
……
安若素觉得自己一直在黑夜里走，走啊走，走啊走。
她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要怎么走出去。
她开始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哥哥”。
就这么喊着，好像安若枫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还是十二岁的模样。
“小素为什么哭了？”他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帮她擦眼泪。
她低头，恍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十二岁的样子。
“哥哥……”她一下子抱住他，哭着，“我好想你。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弄砸了。”
“诶？哪里有？小素是最好的小姑娘了！”安若枫回抱住她，“你看你一个人走了那——么远。成绩那么好，作文那么棒，也学会保护自己了。小素最棒了！”
“可是，如果是你活下来了……”
“小素不要说这种话啦！虽然很疼，但是我不后悔，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没有谁比谁更应该活着的，如果是我的话，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的！
“我希望是小素可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连着我的那一份。
“你看，我透过你，我看到了初中是什么样子的，看到了高中是什么样子的。唔……我还想看看大学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孤儿院的叔叔阿姨们讲的一样漂亮！所以，回去吧。”
“但是哥哥，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哥哥，我一直很想你。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安若素抱他抱得更紧，身体因为哭泣颤抖着。
“我只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有错吗……我现在，也可以保护你了，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现实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吗？与其在现实里痛苦地活着，不如在虚幻里和安若枫永远停留在十二岁。
“嗯嗯我知道，但是小素，如果你有能力保护我了，可不可以先好好爱自己？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很想哭，但是我已经离开了，你终究要回去的。
“你和那个妹妹的约定，我也想看海，想去草原。小素，替我去看，好不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替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如果想保护我的话，那就好好照顾自己。下辈子，你来当姐姐吧。”
安若素闭上眼，眼泪滚下来。
她没有回答，仿佛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哥哥……”她喃喃出声。
再睁眼时，又变了光景。
她的面前，站着十二岁的、面黄肌瘦但笑着的安若素。还有十六岁的满脸泪痕、腕上流着鲜血的安若素。
她看了一眼十二岁的安若素——她正懵懂地望着自己，仿佛在好奇为什么会有一个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姐姐。
“姐姐，不开心吗？我带你走吧。”十二岁的安若素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挂着的是与曲舞如出一辙的、阳光的笑颜。
“别走……”那是十六岁的自己在乞求，可怜，无助，恐惧。
她要继续做十二岁的自己吗？她要继续做十六岁的自己吗？
她最后看了一眼十二岁的自己，然后牵住了十六岁的自己，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她仍是忍不住回了头，看见十二岁的安若枫牵着十二岁的安若素，他们向自己挥手，笑着说:“要开心啊。”
随后，转过头，踏进了月光下。
一直走吧，一直走吧。谁说有一天，她不能看到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