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旁观者,恢宏的荡气回肠的战争场面,无疑是令人震撼、着迷与兴奋的。人类彼此刀剑相向,激发出最残忍的兽性,用那种最原始的暴力冲动与对抗,使人陷入到沉醉与茫然的状态中。
作为一个战略家,如何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取得战争最终的胜利,这才是他最关注的问题。透过文史典籍中的蛛丝马迹,战略家找到了某种克敌胜利的法宝,那份窃喜与兴奋将是无与伦比的。
作为一个国家的王者,残酷的战争只不过是一场硝烟,散尽之后仍是江山无限,哪怕是堆积了万千白骨。王者最关心胜败,至于死亡,哪天没有人死去呢?发动战争不能有仁心,或者说不可以有心,只有心死了,才能从容面对胜败。
作为一个普通的参战的人,战争的一切与他何干呢?被动地参加战争,聆听那可怕的号角声,意味着他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只能够祈祷上苍保佑了。然而,上苍与神明不会掷骰子,所有被战争裹挟的人,只能期望永远不再发生战争。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永远也不可能!
这是多么可怕而又无法拒绝的领悟啊!栾树骑在“金光”宝马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马的鬃毛,有些忧郁地望向天空。“金光”虽然是一匹宝马良驹,可是已经过了壮年盛时,强健的体魄正在走下坡路,如同失去昭皇的帝国,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栾树依稀记得数年之前,风云堡来了一个侠士,与父亲栾糜攀谈数日。事后,栾糜对栾树说起,这个人名叫梅繁,除了是求索白峰的白子,还是箴言堂的箴言师。箴言堂是古老的组织,以极简箴言劝导世人,影响各国的君主与贵族。据梅繁说,有人将对昭皇不利,帝国将面临极大的困境,很有可能霸权不再。
栾树不相信梅繁有预测能力,但是他对箴言堂却有了更深的印象。胡惟曾经对他说过,箴言堂与预言堂之所以存在,必然有其独到高深之处,将来或许比七子之教更能流传于世。
五王之战。无论谁能流传于后世,今日之战都必将载入史册,成为后世永远铭记的大事。这是不是讽刺的叫法?一点也不重要。栾树有些怨恨地想着,抬起头仰望穹空。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看不到一丝云朵的踪迹,仿佛被人抽空了似的。偶尔空中飞过几只小鸟,显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同被寒风搞了突然袭击,又或者对即将发生的大战恐惧不已。
九幽平原是九幽镇的粮食产地,如今则是一个天然空旷的荒野,在那有了松动苗头的雪地上,积聚了五国二十余万军队,分别立于北方与南方,好像两头即将进入角斗场的野兽,不断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济国军队分成三个大阵。最西方是四万人步兵方阵,全都是身穿厚重板甲的武士,手中执长矛或刀盾,目光凛然不可侵犯。栾树知道这支步兵是济国精锐中的精锐,曾经在桦阳山谷历经血战,保住了济国本土未受冲击。綦枢披挂整齐立于阵前,正在观察敌方大阵。
綦枢是跃湖东畔荒流镇人,自幼师学乃父綦忠,对于阵法与战策颇为精通与熟识。魏抒出征雷霆王国之时,綦枢作为步兵军团将领,守住了济国精锐的根基,被魏武视为济国恩人。不过,綦枢不是一个贪功之人,表现得极为低调与平和,甘愿担任沐熙大督的副督,继续掌管王师步兵军团。
綦枢身边跟着汪昆、祁浩、祝兴与许寂四将,各自掌管一支步兵精锐。汪昆是比国红霞镇人,家族是红霞河落迫贵族,早已没有往昔辉煌,故而参加昭阳天祭比武大会,打算借此机会出人头地。祁浩是水中国琴心镇人,父亲只是普通匠人。参加昭皇天祭比武大会之时,祁浩与汪昆结识沐熙与乐翼,后来追随魏武返回济国,分别担任掌旗官与掌令官。祁浩使一条长枪,枪法非常精妙难测,汪昆则擅长使双刀,经常与乐翼对战。
祝兴是鼎郡调兵镇人,其父祝野是有名的卜算子,在灰子联盟中很有影响力。自从魏武吞并鼎郡,祝兴就投奔灰子郝建,在其引荐下成为一员大将。许寂则是遁国归遁镇人,家族是遁国富商,与包贝家族关系不错。
风云堡长弓兵团居中,夹在步兵方阵与骑兵军团之间,由味中行与面敬两将统领,紧随在栾树左右。济国骑兵方阵共有四万人,由风云战团、济潭战团与伍卒战团组成。伍卒城是济国重要的兵源地,除了培养单兵能力突出的魏伍卒,还打造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沐熙大督亲自指挥,仇刃、黄舟诸将追随其后,与其他济国朝臣簇拥着魏武。
仇刃是临国孤篷镇人,祖祖辈辈是银河岸畔的穷苦人,从来没有翻身的可能。没想到,廊中发生罕见旱灾,仇刃被迫流亡巨庐,结果遇到魏武驰援济国军队。仇刃加入魏武手下,率领流民勇敢作战,成为魏武非常信任的部下,逐渐提拔为一名将领。
韩矫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坐骑披挂了亮闪闪的金甲与环佩,显得那么跃武扬威、与众不同,让栾树觉得与大战极不相称。作为自封的韩国大王,韩矫显得骄纵而跋扈,头上金盔熠熠生辉,长长的鸠翎随风轻摆,好像正在吸引雄性大鸠。他的身边聚拢韩国朝臣,大督纪宣跨马悬剑,统领着韩国一万骑兵精锐与一万长弓兵。
韩国骑兵军团的东方是步兵方阵,由韩国大将王猛、王骁父子统领,由两万盾牌手与一万长矛兵组成。王猛是韩国松果镇人,父辈便是渐国将领,曾经为鲁氏侯主立下不少战功。令栾树没想到的是,韩矫代鲁称王,王猛没有提出发对意见,反而积极与国内贵族联手,胁迫鲁沸禅位。
为了更多的财富,为了更多的权力。
栾树回头望向九幽镇,城墙上立着不少守军,正在搬运滚木擂石与弓箭,为防守做最后的准备。韩国国旗延续渐国所制,保留旗帜中心的樱桃,增加了天蓝色的海潮,显得更加明艳鲜亮。如果天下太平,这倒是不错的寓意。他在心默默地思考着。
呜!呜!呜!呜!
敌方三国大阵躁动,一阵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来,震得大地颤动不已,战场的积雪似乎跳动起来,想要回应那枯燥的号声。毫无疑问,这是威、武与坤国总攻前的号角声,意味着大战一触即发。韩矫带来一支牛角号手,位于两国大阵之后,不甘示弱地吹响牛角号反击,好像不肯服输似的。
栾树扭转头,望向敌方大阵。威国大军居中压阵,由两万骑兵精锐居前,一万长弓手夹在中间,后方则是两万步兵。金兀身材异常高大,披挂厚重的铜盔铜甲,手提一柄开山大斧,跨下骑着卷毛独角兽。卷毛独角兽不是野兽,而是一匹脑门长了瘤的大红马,摇头摆尾的样子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