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琴姑娘,这就是文明传承必然经历的时代,南极兄继续说罢。”
“籍尘提到,古人看到皮肤破裂流血,失血过多会导致死亡,这种观察可能导致他们相信,要获得新生命,就得让血液从身体流出,灵魂才可以随着血液逸出体外,重新投胎做人,为此提出‘不流血的自然死亡是不吉利的’的原始想法。”
“南极掌门说得没错。我虽然鲜少离开天域雪山,却对天域一些族群部落非常了解,知道他们害怕灵魂若得不到解放,就会导致真正的死灭。为此,高原许多部落的人不怕死,只怕不得其法而死,或者说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拯救。”
“西跃掌门所言正是。楚楚曾经去过南华山,那是与大越川相邻的山川,生活着一个叫甑皮的族群部落,流传着一个据说数千年的习俗:由子孙手执利器杀死衰老的爷父一辈。当地土著的部落首领对我说,甑皮族老人如果年老力衰,再难以照顾自己的生活,就会主动向部落提出,由子孙执行再生的仪式。所谓再生的仪式,便是由子孙以棒状物或尖利器物劈削,或以尖状的器物猛力穿刺,使衰老的人流血致死,完成重新与灵魂回归的仪式。首领说,被杀的人没有一点感伤情绪,执行的人也不觉得有罪恶感,认为这是一种族群传承的宝贵习俗,至今也没有改变过。”
“难道说在远古时代,亚夏诸族都存在这样习俗吗?”
“东方掌门,我来给你讲一个传说吧!据说,伏易尚未出生之前,亚夏大陆曾经有一位先民,名字叫做亚启。当时,混沌世间已经开启,他的母族生活在廊中,正遭遇一场洪水。亚启的父亲叫做亚禹,正在率领先民治水,而亚启的母正怀着他。为了怕被整治洪水的亚禹看到,影响他率领先民治水,亚启的母亲一路急走,最终变成水边的一块大石头。后来,亚禹治理了洪水,得到先民们的拥护,亚启的石头母亲就发出一声爆裂,将亚启生了出来。”
“南极掌门的意思,族群以年幼致老者而死,乃是与这个传说有关?”
“《论死》一书的确提到,亚启虽非亲自动手,但是,的确因他致使母亲之身分散于地,以至于不少族群老人之祭与其相关。当然,籍尘在考证诸多原始部落之后,认为随着亚夏文明程度不断提高,那些原始部落也受到影响,不再由子孙亲手杀死年老的亲人,改为把老弱之人送到有野兽出没的山野,让它们来执行放血释出灵魂的仪式,等野兽吃完肉以后,再捡回骨头加以埋葬。”
“乔老儿再讲一个牛族人的传说吧!远在亢龙纪时代,生活在半岛的牛族出现一位贤者,名字叫做原宝。他依照族人古老习俗,帮父亲一起把祖父抬到山上去丢弃。当原宝把担架带下山时,父亲问他为什么要把担架带回来,原宝回答说是要留待将来抬父亲到山上。这个回答极大触动了原宝父亲,他不想自己将来被送上山,孤零零地等待被野兽咬死,因此带着原宝上了山,把原宝祖父又抬回家奉养。正因如此,原宝获得孝孙的好名声。”
“依照籍尘的考证,火龙川一带曾经有个炎风部落,认为把未死老人送到荒山郊野等野兽来咬死,实在是一种不仁的行为,就改为等到老人死后才丢弃荒野,过些日子再去捡回已被野兽吃剩的骨头加以埋葬。不过,自然腐化或是让鸟兽吃食,残骨都不会是干干净净的,还要加以整理,清洗骨头使之干净,所以炎风部落才有二次葬,又被称为洗骨葬。《论死》一书中提及,‘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盖归反虆梩而掩之。’也就是说,有人不尊重习俗,放任亲人暴于荒野,后来不忍心见到尸体受鸟兽摧残,才改良为埋葬的方式。”
“南极掌门的说法,不由得让我想起黑水河流域的民俗。生活在黑水河的土著人死后,会被人将尸体高挂于树上,让鸟啄食腐肉,或丢弃原野让野兽去吃,如果捡回的骨头没有被吃得很干净,还有肉残留着,表示此人生前有罪,家人就会大为不安。为此,他们会再次埋葬亡者,并在墓穴放入随葬之物,确保其灵魂得到保佑,家人后代免受灾疫。”
“廊中地区是最早出现农耕技术的地区,使得族群可以免受迁徙困扰,故而最早出现为双亲守丧三年的习俗。籍尘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发现三年正基于捡拾尸体化成白骨后再次埋葬的时间,而在辽阔的廊中地区,尸体化成白骨大致正需要等待三年。籍尘曾经深入玉蟾川的古遗址,发现了那里的墓穴储存稻谷,说明当地土著种植技艺极早,而正是由于有了更多的粮食,守孝才成为一种可能。”
“没想到最寻常的死亡,竟然有着如此微妙的传承文化,亚夏大陆各地还各有不同。”
“是啊!我再借诸位深入古墓见到的冥器,说一说《论死》谈论的再葬用具。各位应该知道,陶盆与陶罐是最常见的随葬品,多为土著日常所用,而籍尘却发现一个奇怪情况:廊中族群墓穴之中有一种大彩陶盆。这种陶盆的形状是底部平而略小于口,腹部略外鼓,口部卷唇外伸,制作非常讲究,绝非土著们日常用器。籍尘通过细致考察,知道彩陶盆的涂料是烧制成功以后,才由人涂抹上去,而其器用的关键在于大口盆底部凿出的小孔。他认为,这种盆是覆盖死者的二次葬用具,小孔与灵魂跑出体外的信仰有关。”
“古人认为身体不破坏,灵魂就没有办法从身体逸出而前往投生,重新回到人间。为此,即使是举行二次葬,也要为尸体留下孔洞,确保尸体不会存在一滴血,将那些老弱病残的东西抛弃,为将来重生更换一具新生健康的身体,甚至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正如乔老所言,生与死并非对立,也许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呢!”
“没想到南极掌门也变得如此玄妙了。南极兄,你再说说咱们在古墓看到的陶盆红涂料吧!”
“那是一种产于廊中的珍贵的赭石,其色鲜红如同血液,被用来代表顽强的生命。赭石既可以涂抹,有时也会被磨成粉,撒在尸体四周,当作一种流血出魂的表现。籍尘说过,廊中部落贵族才有能力得到这种赭石,即使在亢龙纪时代,也算是廊中珍贵的矿物,只有身份极高的人才有办法使用,可见此墓主的确非凡,绝不是生活在火龙川的土著贵族。”
“籍尘先贤早已说过,死亡与出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乃是由于古代人类愚昧,才出现这么多的奇奇怪怪的葬礼仪式。”
“乔老说到葬礼仪式,倒是让楚楚想起金亭王国沿海地带的‘盖水被’。盖水被仪式的水被是五尺来长、两尺多宽的白布,在中央缝上一幅等长而一尺多宽的红布。在入殓之前,要先由孝子为尸体盖上水被,然后再轮流由其他亲人向尸体盖被。这种风俗流行甚广,如今还要请一位有名望的人,在预先写有王字的神主牌上,用朱笔点上一点而成为‘主’字,完成埋土之前的仪式。这些特殊的埋葬仪式之所以形成,也和棒杀亲人的习俗有关。”
“诸位前辈说,生与死乃是共存,或者说是一种轮回,不正和这蒲团前的七支水中火一样吗?”子琴的脑海仿佛出现一道闪电,不由得开口说了出来。
“水中火?对啊!四位掌门,楚楚大师,沧海兄,咱们一起催动剑气,看看能不能火中得水。”任平生说着,声音显得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