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刀的终止，桩慧禅师已是死得不能再死。怒意未消的关山环顾四周，零落四散于地的残羹冷炙和血迹交融着，亮堂的灯光下，是周夫人和桩慧的残尸。
很快，关山发现周苍著竟消失了，疑惑之中，他看见地上一条向外的血迹，当即冷冷一笑，先去拔下插在周夫人喉咙上的短刀，然后顺着这道血迹走出了会客厅。
“呵，真能爬。”关山看着血的轨迹说着，同时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四排书柜，关山一步一步往里走，脚步滴答滴答，仿佛丧钟。
当走到最终之处，即血迹终止之处是，他却目光一凝。
因为他还看到一个人。
他坐在角落。
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刺入了周苍著的心口。
他是一个老人。
——他是朱管事的那个父亲。
老人此时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愤恨的神色。关山感受得到，他的怒气丝毫不必自己低。
“爹？爹！”书房门口探入了一个脑袋，正是朱管事。当他发觉自己的父亲在里面时，立即冲了进来。看到满身是血的关山和周苍著，他却一刻未停，赶紧将自己的父亲拉起扶走了。
朱管事的眼中只有一丝慌乱，竟毫无震惊。
关山并没有为难他们。
确认三人死透后，他亲手砍下了周苍著和他夫人的头颅，摆在会客厅的地上，找到了桩慧偷走的亦是雷枭赵祈他们要找的那本古籍揣入怀中。然后撕下僧袍的一角，蘸着他们的鲜血在墙上写下几个大字：
“虎门关山到此一游！”
八个大字一气呵成。写罢，他把手中衣料一扔。而这团衣料落下的地方的旁边，刚好是桩慧身上掉落的一个锦囊。关山走过去俯身一抓——摸着全是银子，他便立刻把锦囊塞入衣中。接着走出会客厅，从二层走廊尽头的窗户跃下——正好是县衙门口。于是飞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天水郡城 郡守府
郡守府的后院布局紧凑，植着几株梅花、几丛翠竹。竹叶郁郁葱葱，清雅十分。后院旁就是温离的卧室，说是卧室，但更像书房。陈设简单，一张书案、一张床榻、一件屏风和几个书架。书架上大多是兵书和志异怪谈。
温离此时坐在书案后翻看着书页，面前是柯放云随意地坐着。
许久，柯放云率先发话：“郡守大人，不聊聊正事吗？”
温离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还想问问你，怎么说明面上也是个贼人，来我府上干什么？”
“可你终归是让我进来了。”柯放云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么，你到底动不动手呢？”
“什么动手？毕靖文和你讲马家寨的事了？”温离不以为意道。
“不，”柯放云喝下那杯茶，擦了擦嘴，“你不是，要我的人头吗？”
此话一出，温离动作一滞，从书的上方看向柯放云。两人虽然对视，但柯放云的眼中是戏谑，温离则是凝重。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毕竟若是你没想过动手，就不会放着我来这么一个隐秘的小地方。”柯放云徐徐说着，“但你不妨听我说完再决定杀不死我。”
温离不语，只是继续看着他。
“朝中之势，我看来无非三股相互抗衡。天子所御，无需多言；白渊所御：墨门、镜霜城、摩云岭、为官的各路北伐旧部，以及所有江湖正派；温咎所御：岭南老字号温家、朝中‘温党’、天元、正天会。
“而你的身份却尤为尴尬，又是北伐旧部，又是岭南温家。而西北局势的决定性因素也在于你。摩云岭和马家寨不对付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一个家族竟然有自己的城寨，新朝建立以来闻所未闻；摩云岭明面为‘匪’，暗中则是用以制衡马家。故而你要么按照温咎的嘱托杀了我，剿灭摩云岭；要么借助我的力量暗中攻灭马家，把罪责推到我身上，温咎那里你也可以有个说辞。
“灭马家，即为站在白渊这一边 ，温咎就算暴跳如雷也动不得你；灭我，呵呵，”柯放云忽然一笑，“我刚刚似乎说漏了，温咎那边还有一个势力。”
“什么？”温离皱紧眉头。
“蒙古萨提部。”
听到这几个字，温离的瞳孔立即扩大。
“你把天水牢城营的犯人运到北边，又私自纵容萨提部的将军曲央坤格带兵入境来捞这一份战功。我知晓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必然是温咎从中作梗。”柯放云从怀中掏出一沓卷宗，摆在案上，“不过没想到这批牢城营的犯人中竟能逃脱两人，而这两人恰巧是六扇门中被迫害的中坚。其中一人名叫关山，与我的人小有交手，我从武艺中看出来历。但我想不通如此时局怎会有六扇门的人来到此处，于是一路追查，才发现你们干的这龌龊事……”
说到这，温离自己也听不下去，急忙打断他道：“白大人知晓吗？”
“卷宗只此一份，就在你的面前。”柯放云一摆手，“要是你愿意合作，它就归你了。”
温离听到他的话，五味杂陈地看着那份卷宗，然后苦笑连连：“谁说‘摩云一恶’柯放云是莽夫的？分明就是个老狐狸。”
“想当年作马匪头目时，被白大人带兵杀得不费吹灰之力，虽说他仁慈，私自放了我，可回头我就总琢磨他怎的就这么厉害。琢磨久了，自然有些心得。”柯放云的目光倏然悠远起来，“况且，我现在还想护住我的兄弟们。曾经夺‘烟尘引’不也是因为这个吗？不过要是当初知道护送是白大人的意思就不会轻举妄动了，也幸好他没有追责……”
“实话说，我做了这种通敌的罪，纵是死也绝无二话。”温离无奈地说道，“但我实在不愿白帅知晓。”
“不错，他要知道这件事，定然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不单单是如此，”温离摇头道，“白帅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实在不愿令他失望。”
柯放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温离身上：“我本来还想说，选择都在你，杀了我，烧了卷宗，也是无妨的——不过现在看来，你是做好决定了。”
温离听了这话也是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大笑起来。温离说的不错，实际上这份卷宗柯放云是有备案的，一旦自己身死回不去摩云岭，岭中就会有人直接将备案送至天策府。那时，白渊必然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