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一提及“何时才为人的一生中最欢值得回味、最令人留恋的美好光阴”时,必定会有那么几个人跳出来如是说:“要说人生中最美好的光阴是何时,那还当属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啊!”紧接着,马上又会有数不胜数的人,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便对这名先行者大加赞赏:“对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世上哪会有不爱童年的人存在啊!”大家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下去,虽说偶尔也会有与众不同的人听到这话后反驳说:“咦?也不见得所有人的童年都是一样美好吧?”不过终归是蜉蝣撼树,无果而终,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海的潮流中。
那么到底何为人生中最美好的光阴呢?又或者说,何为美好呢?我是不赞同那名先行者所说的话的,难道非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才称得上美好吗?难道人间所持有的辛酸百态就一定不能算是美好吗?对于我而言,人呐,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存有记忆,就无时无刻的生活在美好中啊。
正如我这一生,回首望去,甚是美好。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在家后的路边经营一家酒店,只是由于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久远,早已在我脑海中变得模糊不堪。我所能回忆起的除了酒店里花花绿绿的灯光,就只剩下在酒店经营失败时,母亲于深夜无奈的叹息声。酒店倒闭后,父亲选择重操旧业,重新做回了长途货车司机,每次出货他都会带上我和母亲,一起穿梭在全国各地,但凡是国内有些名气的景点,全都留下过我们一家三口的足迹。与其说他是在工作,倒不如说是一个丈夫正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旅游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我在将来丝毫不用羡慕那些游历丰厚的人,甚至可以在他们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道:“嘿!你们说的这些地方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染指了!”
可惜这种轻松愉悦的日子并没有在我身边逗留太久,很快我便到了需要去幼儿园上学的年龄,父母也将爷爷奶奶接至家中,轻声叮嘱两句后就把我托付了给他们,就这样,我的旅程草草结束了,原本属于三人的游行也在此刻缩减成为只属于他们二人。不过好在父母每次回家都会为我带回礼物,例如飞行棋、围棋、象棋这些我在当时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所以我并没有因不能继续跟随旅途而感到特别伤心难过。但即使如此,我偶尔还是会在深夜里放声大哭,嘴里说着些想念爸爸妈妈的话,不论爷爷奶奶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只有拨通母亲的电话,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她和父亲温柔的话语,我才能在抽泣中渐渐入眠。
现在想来还真是奇怪,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当时会那么的依赖父母。人类果然是这世上记性最差的生物,在其漫长的成长岁月中,总是不可避免的会遗忘些曾经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的事物。
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在此期间却发生了一件令我记忆犹新的事。原来我的爷爷并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还是个大隐于市的“魔法师”。这绝不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他曾确确实实的在我面前表演过“魔法”,是孩提时的我亲眼所见而得出的结论。那会儿我特别喜欢吃一款软糖,具体是何品牌我也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这糖装在青绿色包装袋中,每个包装的接口都连接在一起,一串串的挂在巷口小店吧台里售卖,价格很便宜,只需要支付一毛钱就可以从长串上扯下一包买走。拆开包装,里面装的是满满一袋、粒粒分明、正正方方,且只有两颗米粒粘在一起般大小的糖。挑出一粒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酸酸甜甜,味道也是甚好的。
有一天傍晚,爷爷散完步回家,刚进家门就将我唤至身边,微笑着从上衣两侧口袋掏出两个东西,紧紧握在掌心里,神秘地问我:
“奕辰,你猜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钱?”
“不对不对,再猜。”
“嗯...不是钱...那会是什么呢...”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爷爷掌心里的到底是何物,最后只好摇了摇头,不甘地说:“我猜不到...”
“这么笨啊?”他缓缓张开双手,掌心里的正是我最喜爱的那款软糖,“看,是糖。”
“是糖啊!”我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拍起手掌。其实我猜不着是糖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平日里奶奶是严格禁止我吃这些甜品的,如若不是我自己偷着买,否则家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糖这个危险分子的,她还总把“小孩子不能吃糖,否则牙齿会坏的”这句话挂在嘴边,用以“恐吓”我。
我伸出手去拿爷爷掌心里的那两袋软糖,他却又在此刻突然将手缩了回去,说:
“别急,这次我来喂给你吃。”
我虽有些疑惑,但总归是有糖吃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和爷爷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一粒一粒的将软糖送进我嘴里,而我则微闭双眼,细细享受着软糖酸酸甜甜的滋味。只是还未享受太久,爷爷的动作就突然戛然而止了。
“怎么了?”我问道。
“已经吃完了。”他说着,颠了颠手里的包装袋,我也朝着袋里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确实已经吃完了。
我失落的垂下眼睑,显得有些沮丧。
“你看...这里!”爷爷伸出右手,在我左耳后轻轻一抓,一下子就“抓”出了粒软糖。
“呀!怎么做到的?”我拿过糖,惊讶地张大嘴巴,“一定是你事先藏好的!”
“不是哦,爷爷是魔法师。”
“我才不信呢!”
“不信?那你再看...这里!”他又将手伸至我右耳后,也是轻轻一抓,又变出个软糖,“这下信了吧。”接着,他又从空袋子里、我的手里、我的下巴处接连变出七八粒,这让当时还年幼的我惊叹不已,心想以后再也不用去买糖了,想吃的话让爷爷变就好。
不过,即使是爷爷这样伟大的“魔法师”也难免会有穷途末路的时候。
“这下可真没了。”他张开空荡荡的掌心,耸了耸肩,说:“今天魔力用完了,还想吃的话只能等下次咯。”
“又骗我,你肯定还能变得出来的!”
我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恰逢此时奶奶正巧推开门进来,她一见爷爷手上拿着软糖的包装袋,就开口骂道:
“嘿!老鬼!又偷偷给孩子买糖吃!说了多少次了,吃太多糖不好,到时候得了蛀牙,后悔都来不及!”
我见情况不妙,继续呆在客厅里难免要受到责罚,便缩着脖子灰溜溜地跑上了楼。
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回到了家中,说是要留在家里全心全意的照看我,不会再跟着父亲一起四处旅行。而爷爷奶奶则选择回到老家,继续去过他们先前那种种菜、喂喂鸡的与世无争的悠哉生活。至于爷爷所说的魔法,直至今日我都没有再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