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贺小薇电话的时候,贺小兰正在和同学练习扎针。她学的是护理,一方面觉得工作了可以尽快照顾爸爸,另一方面觉得工作稳定了的话,家里的生活很快就能改善了。
贺小兰学得很用心,扎同学的时候别人都不喊疼。她却又很吃苦,被扎疼了从不吭声。
“小兰,你姐电话。”同宿舍女生跑来喊她。
贺小兰的头懵了一下,什么姐? 贺小薇? 本来宋会计隔三差五打来嘘寒问暖已经够烦了,怎么一向冷若冰霜的贺小薇也来找她?
“小兰,是我,姐姐。”贺小薇对着电话那头故作亲热。
“你有什么事?” 贺小兰皱了下眉头,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嗯,那个,奶奶和爸爸最近还好吗?” 贺小薇也知道很尴尬,简直就是在没话找话。
“你想说什么直接点,我还要回教室上课。”隔着话筒,贺小兰也能感觉到贺小薇那虚伪的样子,上次对她殷切,贺小薇就套到了她的寝室电话。现在妈妈宋会计时不时“爱的关怀”一番,简直不堪其扰。
小时候她俩在一起玩,妈妈宋会计就明显偏袒贺小薇,因为她漂亮机灵有眼力劲儿,所以有一碗鸡蛋羹都给她。贺小兰眼巴巴看着姐姐那碗鸡蛋羹说道:“姐姐分我一点儿。”通常贺小薇都霸道地说: “去,妈给我的,我才不给你吃。”
妈妈宋会计带着姐姐搬离贺家的时候,贺小兰也不停的哭,她也拽过贺小薇的衣角求她: “姐姐,我们一起让妈妈留下来好吗?” 换来的是8岁的贺小薇小大人似的一句: “妈带我去过好日子,是你傻才会不想去。”
小时候就这么现实势利的姐姐,这么多年每次给贺家送吃送喝,又一脸嫌弃的姐姐,到上海读大学的心高气傲的姐姐……怎么想贺小兰都不相信她会真心关心爸爸和奶奶。
“好,我长话短说。我谈了个男朋友,家里做医生的,爸爸的病能帮忙看看,需要病历证明。”贺小薇一气呵成,简直吹牛都不打草稿。
她确实需要这个证明,好让阿宝更加相信,自己多么地不容易,又是名校大学生——因此阿宝会更加想要好好地呵护她。
“真能看看?” 贺小兰将信将疑,爸爸贺刚是瘫痪,镇上的针灸和中药都没什么用。贺小薇既然人在上海,能接触到的医疗方面的先进程度,不是领先一点点。
“嗯,你相信我。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爸爸。” 贺小薇声音越来越轻,甚至听出了一丝愧疚的意味——她一向很擅长这样的场景表演。
“行吧,我写信寄给你。” 终究是想给爸爸贺刚看病的心态占了上风,贺小兰缓缓吐出这一句。
“行,回头我让妈跟你说地址。”贺小薇如释重负,内心更是欣喜若狂。
说起来,贺小薇的整个大学是在顺风顺水中度过的——除了她摇摇欲坠的学业。
阿宝的健身房在她所在的区开了一家分店,阿宝立刻申请调了过来。这样一来,有时候贺小薇晚上有课她也不会去上了。枯燥的课程,哪比得上阿宝带她吃米其林星级餐厅的菜诱惑大?食堂的肉末茄子,她看都不屑于看,平时也总是下馆子。
有假期,阿宝就开始带着贺小薇出去玩。先是上海本地游,东方明珠的最高层,南京路的步行街,马勒别墅,思南公寓老洋房……不可否认,阿宝作为一个地道的上海男生,对上海的文化还是很了解的,他的引导和讲解,给贺小薇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13岁那年爱知中学墙壁瓷砖上看到的上海,如今的贺小薇都亲眼目睹了。当她站在黄浦江的游轮上,阿宝从后面抱着她,勉强凑到她肩膀。贺小薇觉得一阵恶心,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这点“牺牲”精神,她还是要有的。毕竟现在的生活是她心驰神往的。
接着他们就是自驾游,去苏杭一带,两天一夜这种。阿宝换了个周五周六休的班,贺小薇又翘了周五一天的课。这样的情况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尤佳她们终于忍不住了。
“小薇,你怎么老请假,你是恋爱了吗?” 魏妍比较直接地问。
“啊? 怎么会呢,只不过……”贺小薇吞吞吐吐的,不过她为了应对这套说辞想了很久了。
“只不过什么,你是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的,大家是一个寝室的啊。”吴倩倩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哎呀,不用,你们想多了啦。我爸爸妈妈的企业要进军上海市场,所以有时候要帮忙做点考察。”贺小薇故意说得及其平静,眼角却迫不及待地观察其他三位的反应。
?
!
爸爸妈妈的企业?!
已经大三了,贺小薇才说出这些,着实把尤佳她们惊到了。尤佳她们的父母都是外企高管或者公务员这种,贺小薇居然是企业家的女儿?
从大一到大三,在尤佳她们眼里,贺小薇确实变了很多。她现在的化妆品都是顶尖高级的,某兰之谜,某莲娜,Pola......衣服也很高端,夏天是小香风的连衣裙,冬天是加拿大鹅的羽绒服。贺小薇每天早上6点就会起来,花一个多小时化妆,眼影眼线睫毛膏——她已经拥有了一张和同年龄比起来相当成熟的脸庞。
如果她真的是企业家的女儿,那一切倒也合情合理了。一开始贺小薇学习还算努力,现在完全沉浸在物质生活里,很多功课都是压线过,出彩是不可能的。
“小薇,你以前怎么不跟我们说这些呀?再说刚来的时候,你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辅修都辅成学霸的尤佳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其实呢,我们虽然不是上海的,家里条件都还不错啦。我爸妈让我不要在上海同学面前多说家里的事情啦。” 这下贺小薇真的洋洋得意起来,已经沉浸在“企业家女儿”的光环里无法自拔了。
“叮铃铃,”贺小薇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是妈妈宋会计,自己又在涂口红,就放心的开了免提。
“妮儿,春节回来吗?票.……”宋会计自己染头发呢,她就想嘱咐一句买票的事儿。
“票我订好了,东航头等舱,妈你别担心啦。”贺小薇赶忙擦了下嘴角,堵上了妈妈宋会计的话,又挂断了电话。
宋会计拿着卷发棒在电话那头也一脸懵,不是说买软卧吗?怎么又改东航头等舱了? 这小妮子琢磨啥呢?
坐飞机回去当然可以,只是颠到她那个交通不发达的方镇,得大半天功夫。就是坐火车,还得她董爸来接。她贺小薇可不能让室友们知道这些。
不管怎样,这一局贺小薇“赢”了,尤佳她们都没看出来,也终于让她们知道了她是“企业家的女儿”。
阿宝一如既往宠着贺小薇,并老老实实“遵守着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贺小薇一副冷艳决绝的样子,让阿宝心甘情愿地把一切最美好的等到新婚之夜。是的,他依然做着将来娶贺小薇为妻的美梦,把自己的开销省到最低,花在贺小薇身上他就高兴。
因为在阿宝看来,贺小薇的“高智商”是碾压他的。比如在阿宝面前随便看个全英文的课程说明手册,阿宝就以为她在念什么博大精深的书。又比如贺小薇熬夜应付补考,阿宝却完全以为贺小薇是妥妥的学霸一枚。
贺小薇之于阿宝,是心头无比珍贵的珍珠。
最让阿宝“心疼”的,就是贺小薇爸爸的病。
其实阿宝也托人去医院问过,贺小薇爸爸的病属于只能保守治疗,不会出现奇迹的那一种了。可是贺小薇托腮垂泪的样子,总让他觉得为这个女孩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有几次寒暑假,贺小薇留在上海,于是阿宝带着贺小薇去了港澳,去了新马,也去了韩国。在境外,贺小薇第一次吃到了正宗的猪扒包,喝到了地道的肉骨茶。特别是在韩国,她硬是半赌气半认真地也去了泰迪熊博物馆,让阿宝给她买下了最大最贵的一只熊。回头在寝室里引起好一阵欢呼。
总之,只要是贺小薇喜欢的,阿宝总是倾尽所能地买给她。
贺小薇肆意地享受着阿宝的爱,从她更加认识手袋品牌开始,MK就被她扔到了一边,她有了自己的第一个LV,然后是第一个Gucci,第一个Dior......
在方镇,却只有贺老太太时不时催着贺小兰,她哆哆嗦嗦扶着小兰的手说: “给你姐去个电话,问问你爸的病能不能看好啊? ”
从第一份病历寄出开始,贺小兰就对贺小薇的“上海医生”有了期盼。她跟着寄出了三个月后和半年后的诊断说明。可贺小薇却变得冷淡起来,偶尔的回复就是,在找几个医院的专家会诊。贺小兰不知道的是,这些病历加上贺小薇的眼泪,在阿宝那里都变成了名牌化妆品和手袋。
贺小兰对含糊的反馈感到奇怪,贺老太太又每日每日地念叨着。她决定走一趟上海,刚好有个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