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不动声色放慢脚步到周奕笙身侧,做“嘘”声手势,眼神望了望温柔的方向。周奕笙会意点了点头,抿唇又思考片刻,才开口问到:“李秋姐,我是不是太莽撞了……这地方的危险程度显然已经超过我们的准备了,我怕留下来大家会……会受伤。”
谈话间,混着淤泥土壤腥臭味的风迎面而来,除了陈笑和方观棋以外的队友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似乎也昭示着前路的不太平。
“小周,相信队长,我心里有分寸。把你们五个带来了,我就一定会把大家带回去。”
周奕笙侧过脸来看着李秋,这位比他年长9岁的姐姐——她目光坚定,像漫漫长夜唯一坚韧的星光一般给027小队每个人指引。几年的搭档生涯,李秋的决策从未失误过,这也让027小队上上下下对队长极其信服,有时甚至可以说有一点个人崇拜的地步。
“李秋姐,我信你。”周奕笙脸上的愁容总算消解一点,流露出一个19岁青年本该有的松驰与朝气来。这份笑容与信任也无形间给李秋的内心带去一点支撑。
李秋抬手轻轻抚过少年的发顶,为他掸去刚刚一战之中发丝上沾染的尘土,“不愧是周司令的独子,虽然小柔和观棋和你同岁,却没你能沉得住气呢。”李秋此刻眼底温热蒸腾而起的情绪毫不掩饰,那是对后辈的欣赏,更是对队员的信任。
“真不知道李秋姐是不是损我呢……我要是真的够沉稳,也就不会在会上跟我爹翻脸了,说不定他还能喜欢我一点。”周奕笙说罢自嘲的嗤笑一声。
随着队伍深入这片区域,风声似乎渐渐大了起来,但是李秋的声音在风中却依旧清晰坚定:
“小周,你还年轻,我看得见你的潜力。这个岁数,最忌讳妄自菲薄了,别给自己设限。”
周奕笙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像是有人只一回合就拨开他自以为的伪装,轻而易举地挑明他心中最渴望的……认可——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李秋早就走到前头去给陈笑帮忙去了。
怎么会有人真的像一缕光一样流转于世间呢?
随着一口长长的叹息,周奕笙仿佛终于把胸腔之中的怨怼呕出来一样。虽然脑海中仍然止不住的诘问“为什么相处几年的李秋能够如此轻易的肯定自己,而自己自幼崇拜的父亲却只会一再贬低自己?”,但总算不至于沉湎于追寻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此刻也并非什么怨天尤人的好时候,他们还必须保持有一定的警惕,防止变异生物偷袭。
忽然,队伍前端有小声的骚动。
方观棋着急忙慌地从高处撤退回来,一把抓着李秋的手,着急的比划着手语,就连清秀的小脸都因为跑太急了而有些涨红。
“别急,别急……你是说,前面有十五只无面人鱼?”李秋皱了皱眉的思索起来——她知道天色不等人,若是绕路前行,在凌晨前恐怕是很难赶到基地休整。
片刻之后,李秋下定了主意,“所有人听我指挥,打开手电,我们潜伏通过前面的渔村。务必小心,手电筒下照路面,千万注意不能触碰无面人鱼。”
队伍很快列好,由李秋领队陈笑垫后,其他人依照战力排序,杨晓扬不出所料被夹在正中间。
杨晓扬本人倒是乐得自在,笑眯眯的去逗前面的方观棋,“五弟,保护哥哥哈。”
此举只惹来方观棋一副看猴子的表情,还顺带毫不留情地拍掉杨晓扬搭在他腰窝的手。
“三哥就只敢欺负观棋了,怎么不抱我。”周奕笙倒是乐得欠兮兮的配合杨晓扬,“三哥我腰也细,你别光盯着观棋呀。”
温柔前后扫了一眼,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没有十岁的样子。”
闻言,方观棋还在前头回头望了一眼温柔,眼底情绪如同淡淡涌动的春潮水一般,表达着对被归类到“乌合之众”之中这件事的无声抗议。
此时队首李秋专注整理装备,倒不介意弟弟妹妹们斗嘴。陈笑则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在队尾活动筋骨,看似走神的在听队友们斗嘴的细节,默默记了下来。
“好了,都记住了,务必小心,一旦触碰到无面人鱼,立刻报告,队伍散开防御。全程保持专注,时刻准备好后撤位置,陈笑,你在队尾看着他们别掉队了。”李秋调整好通讯耳麦,压低重心后再度提醒“观棋,观棋跟我保持一米距离,后面的两人间半米距离。”
方观棋郑重点了点头,紧随着李秋行动。
一队人刚刚靠近渔村,扑面而来的铁锈气味就差点让人呕吐出来。眼前的场景荒诞又诡谲的像人间炼狱一般,让身经百战的027小队队员们都下意识一怔。陈笑在队尾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在寂静无声的荒废渔村中宛如一滴入水的墨汁。
一条体型巨大的无面人鱼倒挂在渔村的残垣断壁上,咀嚼着同类的鱼尾……墨色的血液顺着形状扭曲的钢筋流淌而下,触及水流的瞬间混合成刚刚他们在人工河看见的淤泥一般的混合物。
陈笑和李秋两人对视一眼。
李秋立刻手势示意队员们原地待命,独身一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位置。四周寂寥无声,似乎一切都仍然在沉睡之中,可李秋分明感觉到那条倒挂着的无面人鱼咀嚼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些许……这家伙的病毒应该来自于深海鱼,按理说耳目都是退化了个干净的,此时却无端端给人一种瞎子复明的恐惧感。
咔嚓咔嚓咔嚓——咔——
随着李秋逐渐靠近巨型无面人鱼,那条怪物彻底停止了咀嚼鱼骨,空洞洞的眼窝就直勾勾的对准着李秋靠近的方向。
李秋早已屏住呼吸,与这怪物对视,毫不退让,直到距离只有五米之远时举起右手比出距离数字——近乎是同时,陈笑接力投掷出一根尖头的钢筋,结结实实扎进巨型无面人鱼的尾巴,把它倒挂钉在墙体上。
方观棋虽然慢了半拍,但是还是迅速调整好位置,瞄准怪物的声带位置连发数枪——枪声后,连任何一点细微的怪物尖叫声都不曾响起,只有一声沉闷的头颅落地的咚声。
墨色的血液顺着残垣断壁流淌,像几个世纪前人类曾使用的一种燃料——石油一般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