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驼李三招之内将马如虎打落山崖!这山崖虽不甚高,但掉落下去足以丧命。马韩湘眼睁睁看着父亲掉落山崖,忽觉浑身发冷,身子僵直,化作了木棒,双眼直盯着山崖处,已是六神无主。
山崖处空荡荡浩渺无边,唯有天边的夕阳正吐着最后一抹残红余光。余光一点,正被西边的乌云悄悄吞没,马韩湘眼神渐渐空洞,他张了张嘴要喊一声“爹”,喉间却喊不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嘤嘤声响,眼泪便哗然而下,奔流不止。
铁驼李道:“韩湘师弟,师父已亡,子代父责,劳烦你代替师父写下血书,将庐山掌门人之位传与庐山大弟子铁驼李!我知你并无意掌门之位,从此以后,你就江湖任逍遥罢!”
马韩湘身姿挺直,目光望向山崖不愿收回,淡然答道:“休想!”言语虽轻,语气坚决。韩棠衣知他猝然丧父,必然心痛如刀绞,就要上前宽慰一二,步子才堪堪迈出两步,一个人影便闪到身前,一手揽住佳人腰肢,带着她向前一纵,站在山崖之巅。
“韩湘师弟!”听得铁驼李再次叫唤,马韩湘闻声转头,只见山崖之巅,站着两个人影。铁驼李反手擒着韩棠衣,佳人衣袂在山风吹拂之下,猎猎扬起。马韩湘心头骤然一紧,慌张问道:“你要干什么?”
铁驼李道:“你若不愿写下血书,我就将韩姑娘丢下山崖与师父作伴。”马韩湘颓然一跌,凄然说道:“为了一个掌门之位,二十年师徒反目;你全然不顾忠孝仁义,弑杀师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铁驼李右手一弹,往棠衣后背的“天宗穴”用力一拍,棠衣吃痛,轻哼一声。马韩湘登时紧张不已,喊道:“你别伤她,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铁驼李道:“韩姑娘一醒来就目睹了庐山师徒之争,早已不是局外人!她是生是死,全在师弟一念之间。”马韩湘颓然而道:“只一个掌门之位,我本就无意争夺,你若想要,就拿去罢,万不可再多伤他人。”他伸手一扯,哧啦一声,撕下一块衣角。
“住手!”山崖之下忽然传来马如虎的声音,“湘儿,先祖创业,我辈守业,庐山派历代先祖创下的基业,绝不能拱手让人!”马韩湘大惊之下,狂喜万分,探头向山崖下望去;铁驼李亦微微向前倾身,向下张望。
只见三丈开外的山崖下长着一颗迎客松,马如虎摔在松树之上,并未跌落下去。马韩湘喜道:“爹,原来你没死啊,孩儿这就救你上来!”他四下张望,寻找藤蔓,然春日未达,万物枯槁,哪里瞧见藤蔓影子?
铁驼李心头咯噔一下,骤然慌张,心道:“绝不能让老匹夫活命。”他一把推开韩棠衣,向后倒退两步,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向山崖下砸去。马韩湘眼疾手快,抬脚一迈就冲将过去,人未至、掌先出,他救父心切,掌中运足了内力。掌力乘风打去,正中铁驼李后背。
铁驼李步子踉跄向前两步,手中石块便扔偏了,从那小松树旁砸落。马如虎吓得脸色骤白,心中却是担忧:“湘儿绝非那逆徒对手。”
山崖上传来马韩湘的怒斥声:“铁师兄,你今日弑杀师尊,即便日后得到庐山掌门之位,也会受世人唾弃!”铁驼李哈哈大笑:“成王败寇,世人只会笑无能之人!韩湘师弟,你自认能敌得过我手中的九天银河棒么?”
马韩湘垂眸沉思:“我有自知之明,论武功,我不如铁师兄,我要救父,唯一的筹码便是庐山掌门之位。我若眼睁睁看着父亲丧命,枉为人子。”他道:“你得了庐山掌门之位,便让我父子二人活命么?”
铁驼李心中大喜,他尚未说话,山崖下便传来马如虎的怒斥声:“湘儿不可糊涂,祖宗基业重于泰山,万万不可轻毁!”马韩湘道:“爹,什么掌门之位、称霸江湖,那权势地位都是过眼云烟,孩儿不贪不念,只求爹平安。”
“糊涂糊涂!”山崖下传来马如虎的声音,“没了庐山掌门之位,江湖宵小谁会高看你一眼,你在江湖如何立足?铁马可送,掌门之位断然不可让!”
月儿东升,清晖撒落,地上似凝了一层霜雪;铁驼李心道:“我且杀了那老匹夫,再擒了韩湘师弟,还愁登不上庐山掌门之位么?”他趁着马韩湘低头看向山崖之际,挥转九天银河棒,使一招“棒喝惊风”,猛的打在马韩湘肩上,将其打出丈外,跌落在地。
铁驼李便立即搬起一块大石头,高高举起,就要砸落。韩棠衣吓得花容失色,这一石头下去,马如虎必死无疑。石头将要松手砸落之际,一旁忽然传来一怒喝之声:“犯上杀师,天理不容!”
只见一个倩影冲了出来,人在半空,身子翻转两圈,两脚展开,迎风一转,左脚踢在那石头上,右脚一点,踢在铁驼李脖子上。铁驼李猝不及防,石头陡落,人也向后跌去。那倩影乘胜追击,两脚齐出,向前疾踢,脚影如雨点般砸落,尽数招呼在铁驼李身上,踢得他连连后退。
马韩湘惊呼道:“乾坤易风脚!”话音一落,那倩影稳稳落地,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蛋,小眼小嘴,竟是天门七宿之一的壁水㺄,在她身后还有两人款步而来,一男一女皆是庐山弟子,正是孔雀姑与曹贝休。
这三人本与马如虎一路向西,后又随其返回,今早路过山下茅屋,马如虎匆匆上山,留下三人,嘱咐不能跟上。三人左思右想,午时一过,毅然决定山上一探究竟,这才在月初东山之时,赶到山崖上来,但他三人从旁边小道来,不知山洞还有铁马。
见有救兵来,马韩湘大喜过望,道:“孔师妹、曹师弟,你二人来的正好,我爹被这逆贼打下山崖,幸而有松树拦挂,得以保全性命。你二人快随我一起,降服贼人,营救我爹。”
铁驼李踏前两步,目光扫向孔曹二人,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师父平日待我等弟子如何,师弟师妹冷暖自知。”此话一出,孔雀姑、曹贝休双双一怔,面上闪过不自在的神色。
铁驼李又道:“你们以四敌我一人,我必寡不敌众,可又岂知我就没有帮手么?”他举着银河棒在地上敲了两下,山洞里竟缓缓走出三人来。其一人耳厚眉长,方口大颊,手持一把金边芭蕉扇,不是钟蜴离是谁?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圆脸薄唇,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看似弱不禁风。
孔雀姑、曹贝休惊诧连连;马韩湘亦满目震惊,道:“青犊师弟,紫骝师弟。”眼前二人正是庐山派不起眼的弟子——苏青犊、花紫骝,当初在明月山下,二人曾被天门山弟子打伤,士别三日,两人竟成了铁驼李的左膀右臂。
苏花二人站在铁驼李身侧,精气神十足,一改往日的软弱无能之态。马韩湘道:“你……你们三人早就躲在暗处?”花紫骝道:“领大师兄之命,在洞中看守铁马,以防丢失。”铁驼李在山崖边上独都马家父子,却让三个师弟在洞中护铁马,置身事外,足见其对三人的信任。
铁驼李道:“青犊、紫骝两位师弟的碧海蓝华针,雀姑师妹和曹师弟尚未领教,趁此良机,切磋一二罢!”月华如洗,悄然落于天地间,苏青犊、花紫骝展出一排碧海蓝华针,做好了出招的架势。
钟蜴离轻摇火焰芭蕉扇,笑中带着三分狠劲,转而走向悬崖边,道:“我师兄弟四人欲成大事,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这般架势,似是崖下的马如虎说的。马如虎戚戚然,心中悲怆,不愿开口。
山崖上的孔雀姑看着周遭形势,胸中已有决定,道:“大师兄,师妹的庐山飞瀑绫断了,今夜难以与两位师弟切磋。”此话表明了她的态度——作壁上观、见死不救。曹贝休向来唯师姐马首是瞻,亦道:“我上山时不甚伤了手腕,使不动如意小银钩,辜负大师兄一片好意。”
铁驼李听出话中之意,乐得哈哈大笑;挂在松枝上的马如虎忍不住骂道:“逆徒,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期而来的师弟师妹不愿出手相助,马韩湘只觉透心寒凉,他以一敌四营救父亲,更是不能了,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声音:“庐山小八仙,两人大逆不道,弑杀师尊;两人不念师恩,见死不救,呸。”
说话之人正是壁水㺄,钟蜴离悠悠说道:“我庐山派内务,旁人不便插手!”壁水㺄却道:“我无意插手庐山派内务,却看不惯你们四人欺师灭祖的行径。马少侠,天门山壁水㺄愿助你一臂之力,力战四个贼人,救回马掌门。”她目光向左一扫,打在孔雀姑、曹贝休身上,道:“行走江湖当有侠义之心,素未谋面之人尚不忍见死不救,今日你二人竟置师父的生死与不顾,呸,枉生为人。”
山崖下、松枝上的马如虎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涤荡了身上的伤痛,嫡亲弟子或狼子野心,一心治他于死地,谋夺庐山掌门之位;或见死不救,明哲保身;亲儿子马韩湘孤掌难鸣,万万没想到危机时刻,竟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江湖后辈仗义相助。
马韩湘好生感激,道:“多谢!”他又转身先吩咐韩棠衣,“棠衣姑娘,请你避远些,当心被伤着。”韩棠衣有自知之明,依言退到一旁。
铁驼李先前既有胆量将偷盗一事嫁祸于天门七宿,今日便不惧壁水㺄一人的叫嚣,他试了个眼色,苏花二人便往前几步,站在孔曹二人身侧,此举寓意再明显不过,谨防二人生变。
钟蜴离摇动芭蕉扇,道:“韩湘师弟,你我二人尚未过招,不知你的五行神掌练到什么境地了?”他话一说完,芭蕉扇便翻转而来,扇扫下盘,跟着急转而上,似利刃一般,斩向肩膀。
马韩湘大惊,他从未见过钟蜴离使过这般招式,当下一慌,忙出一招“金甲行戈”,左掌一挡,右掌回击,却见扇面反转,绕腰而过,一把便拍在他后背之上。马韩湘一个踉跄,向前跌去,这一扇子蕴了钟蜴离十成内力,震得他体内气血翻涌,不过两招功夫,他已落下风,想来钟蜴离亦与铁驼李一样,暗自练功,却隐瞒实力。
马钟二人交手之际,铁驼李亦与壁水㺄斗了起来。壁水㺄心知若出双峰掌,恐难敌铁驼李的银河棒,便使乾坤易风脚,先出一招“渔夫划船”,两腿一展,分左右夹击,踢向敌人脑门。
铁驼李挥起九天银河棒便出“棒生羽翼”一招,棒头棒尾接连打出,东西、左右连连出击,棒首回荡,棒尾横扫,不过两招功夫便反守为攻,步步逼近。
壁水㺄甚是惊诧,暗忖:“他的武功怎变得如此厉害?”不及细思,人已被银棒打落回地上,她不甘示弱,又出一招“鲤鱼划水”,右脚横扫,攻敌下盘,跟着左脚旋踢,踢向敌人门面。
“你倒不死心。”话音一落,铁驼李银河棒随手转动,棒影纷纷,压向来犯之腿,招招逼近。壁水㺄把心一横,兵行险着,脚心堪堪抵上银棒便顺势一攀而上,刚要施展“雨打芭蕉”一招,便见得银棒斗转,俶尔便戳到她后腰,跟着就是怦的一声,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棒,身子从空中跌落。
马韩湘哪里是钟蜴离对手,早已吃了两扇子,口吐鲜血。山崖下忽然传来了马如虎的声音,“闭姑娘,你快走罢,你若平白送了性命,我马某人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知如何跟羊老弟交代。你走罢,将这四个逆徒的行径大白于天下,让江湖名门正派的仁人志士都知晓他们的狼子野心,他铁驼李即便当上庐山掌门也得位不正。”
铁驼李暗骂一句:“老匹夫,将死之际竟中气十足。”壁水㺄身形虽瘦小却挺直如松,朗声说道:“天门七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他铁驼李有胆子就将我也杀了!”
月光如水,倾泻在铁驼李脸上,映照出他阴诡的笑容,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前便与天门七宿结下了梁子,更不在乎再多背一条人命。”
马韩湘急忙冲出来,道:“大师兄,多伤人命于你无益,放棠衣姑娘与闭姑娘走罢,也别伤雀姑师妹与曹师弟性命,我和我爹把命留在此处,掌门之位也给你便是。”他自知今日在劫难逃,也不做挣扎,认命便是,只求几位姑娘平安。
铁驼李却道:“雀姑师妹与曹师弟是我庐山弟子,自然性命无忧,其余两位姑娘,罢了……”他眼皮轻轻抬起,目光一掠,花紫骝、苏青犊便扬起右手,只见两排碧海蓝华针齐齐打向壁水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