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了！”林苜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拉住她的手。安若素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抬头却看到了林柯。
“林柯？”她略微有些吃惊。
“哦。苜苜是我的妹妹。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然后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对了，这件事我没告诉其他人，你不用担心。”林柯向她解释了一下。
毕竟早就知道了林柯是林苜溪的家人，安若素对于他的出现也没有过于惊讶，只是依旧感到有些难堪。
“那个，你还没吃晚饭吧？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不然我去下面买点东西吧。”看出来自己的存在让安若素有些尴尬，林柯开口，“苜苜，你陪她一下。”
然后便离开了。
“姐姐，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受伤了？”林苜溪担心地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没什么。好了都过去了。我想睡一会儿。你和林柯也该回去了。医药费我到时会转给林柯的。”
安若素轻轻摇了摇头，有些疲惫，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休息。
手机开启的自动接听模式是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她的理智压不倒心中的恶魔低语了，或许打来的电话能将她再拉出来。如果没有……
“嗯。那姐姐你先睡，等哥哥上来了我再叫醒你。”林苜溪很听话。
但是慢慢地，她好像听到了抽泣声。
“姐姐，你哭了吗？”林苜溪小声问。
“苜溪，你知道吗？我其实有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了很多，很多我要完成的事情。我每过几天就会去从头到尾读一遍。
“我告诉自己，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所以不能放弃。
“但是，当病发的时候，我总是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好像可以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我总是听不懂听不清。
“我好像看得到眼前的东西，但我总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哪怕那本笔记本就翻开在我眼前，我总好像不认得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会死去。我清醒的时候想活着，病发的时候却总是想到死亡。”
“姐姐……”
安若素的话让林苜溪有些不知所措。
安若素的世界，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知道我有很多个要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刚刚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我想和别人有更多的联系，当我想不开时我能想起他们。我这样熬过一次又一次。
“但是我又怕他们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
“生死，时空，观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
“像我这样的人，性格，身份，本来就不讨喜。离开我，太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受呢？想要，但又害怕接触。
“连父母、连把你带到世界上的人都讨厌的人，怎么被爱？怎么爱人？”
安若素忽然就想全部说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林苜溪什么也不懂。
“姐姐，我确实不懂。但是姐姐，有很多人被自己的父母讨厌，但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好，而是他们的父母不好。
“姐姐，你不知道吧？我其实不是哥哥的亲妹妹，我是被收养的。”
林苜溪很认真地看着安若素。
“嗯？”安若素有点吃惊。
“在孤儿院我遇到了很多小伙伴，他们有不少是被父母遗弃的，可是他们很好，很可爱。孤儿院的叔叔阿姨们很喜欢他们。
“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有人在医院门口捡到了还是婴儿的我，送到了孤儿院。
“按理说，我大概也是被父母讨厌的孩子吧。但是新的爸妈和哥哥很爱我，我的老师经常夸我，我的同学很喜欢我。
“虽然有些讨厌的人总是拿我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来笑话我，但是爸妈和哥哥总是会保护我。依旧有很多人爱我。
“姐姐，你很好，你会帮我赶走坏人，我跟你聊各种小事你也从来不嫌我烦。会有人爱你。姐姐，至少我爱你。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吧？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
她还太小，既没经过生离，更没经过死别。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炽热与真诚，也有足够的勇气去践行。
只是她还不知道那其中会有多少曲折，不知道“永远”的重量，不清楚“永远”意味着什么，不明白“永远”许多时候不是一厢情愿便可以达到的。
但此刻，她的话足以让安若素稍稍温暖那么一些。
如果暴风雨中相依的枫枝会被折断，那温室中的雏菊是否能永远带给她安宁？
“啊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林柯手上提着外卖，敲了敲门才进来，笑道。
“啊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饿死了！”林苜溪站起来，撒娇道。
“别闹苜苜。好了，我买了三碗粥。”
林柯把粥端出来，把粥和勺子递给安若素。
“若素，你要是说没人在乎你，那曲舞和木梓可要伤心了。
“今天下午那件事传出来后，木梓和曲舞差点想直接去警察局了。
“还有秦玉老师，我们这个班，她最喜欢你了。陶老师也很看好你，其实私底下他找我们谈过很多次——嗯，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言昔。
“其实班上不少同学都很喜欢你的。知道吗？他们的周记里经常夸你讲题耐心又透彻。还有你的读者啊，天天催更呢！”
其实林柯是知道安若素的“爱”指的是什么的。
林苜溪以为只是“在乎”与“喜欢”。但他知道安若素所说的“爱”其实指的是将她放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而非简单的“你要是出事了我会难过的”。
在他看来，至少安若素身边还是没有人满足这种条件的。
不过有时候，小小的爱也是很温暖的。
“老实说，抛开……咳咳。其实我对你也挺欣赏的。我欣赏任何比我强的人。”
之前觉得她这样已经很强了，但现在才能窥到她这些年一直面临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自己也没有被压垮。
而且谢天谢地，没被安诺倩污染成反社会人格。
如果她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她会有多优秀呢？
林柯有些无法想象。
说老实话，其实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对她其实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如果有困难，或许可以试试向他们寻求帮助。‘极少数事情的解决全靠他助，极少数事情的解决全靠自助，更多的是自助与他助一同解决问题’，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啊若素。”林柯继续说。
安若素和莫家已经撕破了脸，因而他没了之前的顾忌了。
换在之前，他还是会送她来医院，但不一定会和林苜溪一起尝试开导她了。
“……谢谢。很晚了，你们该回家了。医药费多少，我会还给你的。”
安若素撇过头去，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她不习惯这种温情的氛围。
“也对。你一个人可以吗？”林柯依旧有些不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安若素摇摇头，“麻烦明天帮我请个假，我想出去走走。”
“只请一天？”
“反正脸上的伤总要留疤的，与其躲着不敢见人，倒不如就走出去。留一天，休息一下吧。”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请假？她只是不习惯听别人的唠叨与关心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