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童岄在乱阵中,一眼便看到浑身是血的清儿直直倒下去,他勒紧缰绳纵马一跃,战马仰天嘶鸣,瞬间踏死踩伤一片,生生将战阵冲开一条口子。童岄抽出腰间长剑,飞身落地,将清儿护在怀里。一时间冲上来敌军皆被童岄如削萝卜般削去脑袋,南陵军见此情景,便再也不敢贸然往上冲。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彼时二百人活下来的不足半数,还活着的人见到童岄,绝望带血的眼眸,瞬间有了希望。
敌军战阵恍然被打乱,双方皆停下来,都举着刀剑,试探着一步步将童岄诸人围了起来。
童岄丝毫未瞧围上来的敌军,他此间只惦着清儿,颤抖着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探向清儿鼻息,探见她气息虽弱但还平稳,方才紧悬的心才狠狠的往下掉了掉。
童岄将清儿搂在怀里,透过层层围上来的敌军,抬头望向站在高车里的公子冀,双目血红,似要喷出火来。若不是彼时清儿还在他怀里,他必要冲上去取他性命的。
公子冀一时被童岄瞅得胆寒,他还未见过一人被围困在敌阵中还如此不惧的。他看看童岄,又见清儿腰间佩环,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童岄?”公子冀狡黠的眸子闪了闪,犹疑问道。
童岄并未答他,嘶吼道:“伤我夫人,给我杀……”
“诺。”童岄身后的济城军一呼百应,瞬间涌入战阵,一时间,冲天的血腥味再次涌动在空气中。
魏轸杀到童岄身前,先是瞧见自己呆若木鸡的妹妹被童九搀扶着,稍稍放下心。旋即目光扫见童岄怀里,血透重衣,奄奄一息的清儿,不禁惊慌失措:“嫂夫人……”
魏轸一时慌乱,到底是身经百战,泰山蹦于前而面不可改色的将军。立时便冷静下来:“兄长先带众人回去,剩下的交于我尽可放心。”
“保护伤者先行撤退,其余人与我杀他个片甲不留。”魏轸带人先行冲出去,为方才血战力竭的军士杀出一条血路来,众人上马,一跃便冲了出去。
公子冀方要下令截杀,魏轸却调转马头,直直杀向高车。高车四周将士见此情形,纷纷调转矛头保护公子冀,南陵军一时乱了阵脚。
“你是南陵主帅公子冀?”魏轸堪破他身份,大喊,“擒贼擒王,截杀南陵主帅公子冀者,可赏千金。”
一时间,济城军几乎都朝公子冀攻过去。公子冀慌忙命人调转马头,紧急突围。他方才一心想着生擒那女子,便把什么都忘了,竟将自己曝露在最危险的境地。
他本要瓮中抓鳖,不曾想自己倒成了“鳖”。未开战而身先死,当真让人恼怒。
公子冀抽出腰间长剑,结束了前面几个冲的最猛的济城军,开始奋力突围……
童岄的战甲已被清儿身上的血染透了,他已心痛到不可抑制,只觉脸上有湿漉漉的东西,在策马狂奔中,被风刮走了。
“清儿,你一定不能有事,我只有你了。”童岄张张嘴,便觉有风又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刮走了。
童九将念念交给兵士,自己先一步回到营中,在慌乱中,差不多是连滚带爬的跑到药帐请耿先生。
童岄将清儿抱进营帐,小心放在榻上,便急呼耿先生。宁俞见清儿这般模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双目一黑,直接跌在榻旁,哆嗦着:“夫……夫人怎么……”
“耿先生正好气喘吁吁跑进来,与童岄对视一眼,却都瞧见清儿除了被血浸透的上半身,还有正被鲜血一点点浸透的裤子……
童岄也双目一黑,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哆嗦问耿先生:“清……清儿怎么……”
耿先生本已提起来的心陡然一沉,慌乱去摸清儿的脉,却如他所料……
耿先生惊慌地抬起头,对上童岄的眼,嘴唇哆嗦着小声回童岄:“夫人重伤小产……”
“小产?”童岄瞧着耿先生这般表情,已吓脱了神,大脑一片空白,不住在心里思索,“什么小产?”
“砰”宁俞正端着热水进来,听到耿先生的话,不禁将整盆水都扣在地上。显然,童岄不明白,但宁俞懂了。
童岄见宁俞如此,似乎意识到什么,心又陡然跌了下去。不禁把刀一样的目光逼向耿先生。
“夫人已有一个月身孕,如今,如今伤重小产。”耿先生怕童岄没听懂,又补了一句,“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童岄有些不可置信,“我们有孩子了?孩子没了?”
童岄见耿先生表情无疑,他在剧烈伤心中一掌将榻旁的矮脚桌拍了个粉碎,茶壶茶碗碎了一地。鲜血便从他手掌流下来。
宁俞吓得再次跌在地上,双目含泪不敢抬头看童岄,也不敢去看浑身是血的清儿。
耿先生瞧着粉碎的桌案,吓得身子抖了抖,好在稳住了。
“那清儿?清儿如何?”童岄张了张嘴,用了好大力气才发出声音,话脱口,却觉嗓子里冒出一股子血腥味。
“夫人身上多处剑伤,还好都未伤及要害,却失血过多,好在夫人身子底子好,无性命之忧。我先给夫人处理伤口,还须得找两个稳婆来……”耿先生话未说尽,只用余光扫了眼清儿裙子,童岄便明了。
“童九。”童岄一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拳头攥的死死的,鲜血便从指缝流出来,他多希望这些刀伤剑伤都能伤在他身上……
“少主。”童九低声向童岄作揖。他方才守在外帐已经都听见了,心里也正翻江倒海。
“你速速回府,把赵婆子和府里的两个稳婆带来。”
“是,少主。”
“等等。”童九方要出门,又被童岄叫住,童岄哑着嗓子低声吩咐,“你找个理由将她们悄悄带来军营。夫人……夫人小产之事觉不可声张,也不能让任何人生疑。”
“童九明白。”童九也不敢耽搁,话音方落,人已跑出去了。
“将军,我与夫人处理伤口,您先出去等吧。”耿先生说着话,手上却一直未停。
“不,我就在这里看着。”童岄嘴角抖了抖,直直看着呼吸微弱的清儿,一颗心已经被撕的粉碎。
耿先生明白自己劝不住童岄,也未再多言。他先用银针为清儿止血,再拿出一包药兑了温水,要给清儿灌下去。
“搭把手,把夫人扶起来。”耿先生吩咐宁俞道。
“这是?”宁俞狐疑问道,旋即便来扶清儿。
“麻沸散。”
“我来,”童岄从心痛中回过神,走过去轻轻将清儿上半身扶起来,接过耿先生递过来的碗,慢慢给清儿罐了下去。
还好,清儿彼时还能吞咽。
耿先生拿剪刀,将清儿衣服剪开,露出一道道伤口,有剑伤,有刀伤。伤口在胳膊上,在肩膀上,还有左胸剑伤最深,还在渗血。当时境况应是当胸一剑,清儿闪身躲开了,剑便刺偏三寸,若不是如此,她怕也就……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伤成这般……童岄已无法再想下去。他只漠然的看着,看着耿先生为清儿处理伤口,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白布,还有一盆盆清水变血水,心已痛到麻木。
“我定护你周全。”童岄只觉双目痒得紧,他在鹿璃山曾对清儿起誓,他定护她周全,而如今……
童岄一闭眼,但觉四周模糊一片,他连忙低头,抹了一把脸,才未被耿先生和宁俞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