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终于进来了。
对方一直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酒店的监控没有声音，他便一口咬定自己那么着急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出了人，他才感到慌张，害怕对方是小偷，偷走他放在房间里的u盘。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若素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没有手机，不然在听到脚步的时候她就会开始录音了。
“是我的父母要把我送给他。我想酒店的监控肯定拍到了他们把我带进来的画面。”
确实如此。
当酒店前台看到昏迷的安若素被带进来时还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助。
但安诺倩解释说她只是有点中暑有些不舒服，所以干脆提前带她来订酒店。
前台就没有再管了。
“你的父母？”做笔录的警察有些诧异。
安若素低头不语。
警察的目光带了些怜悯，声音也柔了些:“那小妹妹，你父母现在在哪里呢？”
安若素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裤子布料——她讨厌这种怜悯的目光。这只会一遍遍提醒她，她现在是多么可笑可悲。
“那个女人是我妈妈。我的爸爸是莫氏集团的董事长。”安若素开口。
“啊？他妻子不是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吗？而且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没听说他……”
另一个警察随口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住了嘴。
气氛开始有些尴尬。
果然……
每一个得知她身世的人，要么厌恶，要么怜悯，要么无所适从。
可是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先将自己作为一个个体看待。
她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一个家族的附属品。她不想做“那个私生女”，也不想做“那个从小就被虐待的可怜孩子”。
“是不是该把他们叫过来？”安若素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虽然是家庭内部，但这也是违反法律的。”警察附和着。
于是怒气冲冲的莫祁和惶惶不安的安诺倩来到了警局，后面则是不明所以的莫言昔。
“安若素，你怎么敢！”
眼见着莫祁想打人，旁边的警察立刻喝住了他:“你放尊重点，这里是警察局！你还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人吗？”
“那个，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最遵纪守法了……”安诺倩堆着笑。
“安若素，发生什么事了？”莫言昔看向了安若素，“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你衣服怎么破了？”
他正在睡觉呢，结果刘叔打电话告诉他莫祁和安诺倩被警察带走了，安若素报的警。
“问他们。”安若素朝他们抬了抬下巴。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哪怕你们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能把她，把她……”这是个很年轻的警察，似乎是觉得下边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结巴了几次才说出来，“把她送到别人的房间里呢？”
莫言昔惊愕地盯着莫祁:“这是真的吗？”
见对方并没有愧疚之色，他心里涌起羞耻的情绪。这样的人，怎么偏偏是他父亲。
“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莫言昔再看向安若素，眼里就带了些担心。
“哈，你该先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事。”安若素双手抱胸，眼神冰冷。
“能不能给我们些时间，我们聊聊？”安诺倩提出了请求。
警察看了眼安若素，见她也点了点头，于是答应了。
“安若素，你能不能懂点事！你知道这样子王总会怎么对付我们吗？你为什么不能为莫家做点事呢？而且跟着王总有什么不好？”莫祁压低了声音骂道。
“哦？那关我什么事？莫家有为我做过什么吗？我是在你们的期待中正常出生的吗？既然跟着王总很好，为什么你不整容自己去呢？
“你们没有把我和莫言昔的人生放在眼里，你们做那些事时从来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却又要求我们如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一般依赖、爱戴你们，不是很可笑吗？”
安若素软硬不吃。
“当然，要我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也不是不行——”安若素又接着说。
“你要什么！”莫祁赶紧问。
“很简单。我只要你答应我，不再管我。而等我成年之后，我会把户口从我妈那迁出来，之后我们不再有任何瓜葛。”安若素开口道，“一直到我高考前，都不要来烦我。”
莫祁自然是答应，随后瞪了一眼安诺倩:“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王总早就被在自己律师的交涉下被放走了。最后安若素得了一笔赔偿。
“喂，安若素，”莫言昔叫住她，神色复杂，“你就这么讨厌这个家吗？你不是要高二高考吗？你现在跟他们决裂，没有经济来源……”
“莫言昔我告诉你，除了这个该死的学费我没有花过你们莫家一分钱。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出，我本来应该在我原来的城市免费上着最好的高中！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人承认我的存在，其他人也不承认，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人！
“莫言昔，没有你们，我会更好。没有我，你也会更好。所以，就这样吧。”
安若素转过身，对他说。
忽然感觉有些累了。
可是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她想过王总会报复她。她想过莫祁会觉得她让他丢了脸所以找人对付她。但她独独没想过会是安诺倩。
她以为，就算没有把自己当做女儿，可也不会对她那么残忍。
三天后的放学，安若素正要回家，忽然在学校前边的那个十字路口被四五个人堵住了。对方没有说什么，上来就开始动手。
已经有不少学生走了，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围了过来。大多是看着热闹，甚至没有人愿意报警。
安若素被逼到了墙角，看到了人群中满眼恨意的安诺倩——她的脸上有道很长的疤。
忽然其中一个人拿出了刀子往安若素划来。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挡了下，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见到了血，有人尖叫了出来。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往外逃窜。有人想帮忙但是又害怕而止步不前。有人终于开始拿出手机，跑到一旁报警。
安诺倩冲出来夺过刀，示意其他三个人按住她，然后拿刀子往她脸上划去。她一偏头，刀子划破了她的左脸，擦着眼角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安若素质问着。
“都是你害了我！你为什么不肯好好伺候他？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他找人毁了我的脸！现在莫祁也厌弃我了！那时死的怎么不是你！”安诺倩有些癫狂，“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就应该一开始……”
“一开始就掐死我吗？”安若素笑着，眼里都是痛苦，“你以为我想被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吗？”
终于警察来了。他们本就不在乎被不被抓了。
安诺倩总觉得没了脸，自己根本活不下去，只想把安若素也拖下泥坑。
其他几个前些日子才被放出来，进进出出的习惯了，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安若素瘫倒在地上，血渐渐蒙住了她的视线。
可模模糊糊地，她却感知得到别人的目光，怜悯的目光。
“小素，不要哭，你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好的人，一定要……”
不，哥哥，我一点也不好。
没有人会爱我，我甚至还需要别人来可怜我。
我一点也不优秀。
哥哥，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