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事故前24小时，天色暗了下来，雾气渐浓。
陈笑一脚踩在啫喱般难以分辨所属的残肢上，压低了重心为队伍开路。这样的处境，即便是沉下呼吸也难以压制胸腔中那股翻江倒海的反胃感。
“小心。”李秋眼疾手快地伸手挽着陈笑腰肢，免得对方因为脚下打滑而摔倒进这一地难以名状的混合物之中，“从我们下车徒步至今，竟然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沿海部署早就预警我们请求支援了。”
陈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李秋的说法。
此刻本应该作为大众安置的D级区域，俨然和他们一队人到达的第一判断一样，像遭遇了海底变异生物奇袭后生灵涂炭的鬼城。
“老大，总部回了消息吗？我们撤退吗？”杨晓扬抬手压了压耳边满是杂音的通讯耳机，因为过于用力连指节都微微弯曲，纤长手指像一节新生不久的树枝丫一样贴在脸颊边。
令人失望的是，队长李秋只是摇了摇头——这地方的信号基建估计也被怪物祸害的差不多了，连他们的无线设施都倍受干扰，更别提向外求援的信息了。
“继续按照原计划，去这片区域的基地，会有紧急的通讯设施。我们出发前还能联系上基地负责人，就算他们撤离了基地的避险和通讯设施应该还能使用。”
说话间，陈笑已经清出一道路来，向队友比了安全的手势。
“二姐，等等我们。”几个年纪轻的怕拖了后腿，赶忙提快了步伐。而原本位列队伍第二站位的李秋默默站在路旁警戒，等其他队友都从身旁过去了再跟在末尾。
一行人没走多远，遇到一条人工河——其实以这样描述不太准确，因为河床中本该清澈流淌的液体此时都被淤泥一般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物取代。
“那是什么东西……”周奕笙压低声音，目光紧紧的盯着烂泥中没有节奏的起伏，努力想看穿什么，正当他打算小心靠近时，那东西猛地蹿出来扑向一行人！
防备不足的几人霎时散开防御，陈笑因为没有后撤空间，只得硬碰硬的利落挥刀从靠近的东西身上刮下一瓣鳞片来，引得那怪物翻身向陈笑方向扑过去。
“二姐，是条鱼尾！”杨晓扬刚刚在队伍靠后方，最先缓过来看清来者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枪射击那摆动的鱼尾，刺激鱼尾不得不减速下来——气息还没稳定的温柔也抓住时机丢出燃烧弹去，霎时间火花顺着鱼尾上的藻类燃上前，暴露出怪物上半身的方位。
与此同时，方观棋迅速从烂泥地里爬起来，顾不得五脏六腑移位一般的疼痛，后撤到陈笑旁四十五度角方位架枪瞄准。
“砰！”
周奕笙只来得及就近捂住温柔的耳朵和护着自己耳朵，一切发生的太快，怪物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巨型的鱼尾把恶臭的淤泥拍起，震得地面摇动。李秋也终于把陈笑一把拉回来，压在怀里，目光依旧警惕的看着那团在火光中嘶叫的……人鱼。
“观棋，尝试击杀。”李秋压着耳廓的通讯仪器，平复呼吸下来下达指令。
话音刚落，一枚子弹破空声仿若刺穿膨胀的热气——随即又是接连不断的几发，直到确保那怪东西已经没了声音才停下。
几人休整了半分钟，随着烟雾淡去，才成单队列靠近那条人工河——被燃烧弹加热的淤泥还沸腾着，画面诡异的像一条鱼被煮化在锅里。
“无面人鱼。”周奕笙认真审视了许久怪物的尸骸，做出了判断，“至少是曾经出现过的怪物，这个情况下已经死透了。”
闻言，李秋皱了皱眉，“按理说，无面人鱼退化了耳朵和眼睛后没有视听能力，连嗅觉都微弱，再加上这条河如此恶臭，我们刚刚距离它有段距离，他怎么会忽然发狂攻击？”
周奕笙垂眸思考了一会，试探性地开口，“会不会他刚刚本意不是攻击，只是因为痛苦无意的摆尾？”
“痛苦？”温柔听到周奕笙的猜测感到有些诧异，“这些怪物……还会感知到什么痛苦？”
“无面人鱼一般都是由沿海渔民变异而来。”周奕笙深吸一口气说到，“这个区域两天前还能正常通话，说明意外发生的时间不久……”
声如震雷，霎时间大家呼吸声都沉了些。方才提问过的温柔更是脸色煞白，多亏方观棋站在她身后扶了一把才不至于退的太明显。
“所以，小周你猜测可能这条无面人鱼因为变异时间不久，还残存着人类的意识，所以感受到痛苦……甚至可能视听能力还没有完全退化，所以也可能是听到我们的声音，激动之下没控制好鱼尾。”李秋率先打破大家的沉默，一语点破。
“所以，我们刚刚可能杀死了一个尚有人类意识的……”温柔声音有些抖，对于刚刚怪物悲伤至极的嘶吼声仍历历在目。
温柔话音未落，陈笑冷声打断了她将要继续推演下去的可能，“别犯蠢。”
眼看小队内产生了小摩擦，杨晓扬赶快上前拉着还要“打醒弟弟妹妹们”的陈笑，转头安抚温柔：“别多想了，情况危急，那都是小周的一个猜测。就算真是尚有人类意识的……我们未尝不是帮他解脱了，与其眼睁睁的感知自己变成怪物，不如有个痛快。”
此时方观棋也垂下眼眸，轻轻拍了拍温柔的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呼……继续赶路吧，我缓过来了。”温柔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着队友们。
一旁周奕笙却没有参与这场小插曲，而是认真的看着地上那片刚刚被陈笑匕首刮下的鳞片——刚刚混战之间不知道谁将这片鳞片踩碎了，鳞片根部带着丝丝鲜红色，彰显着一切都只发生了不到一刻。
良久，周奕笙回过神跟上大队伍，似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无面人鱼，面凹如人形，无耳无眼，嗅弱声强，血为墨色，无毒……墨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