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乡派出所今天接受一起报案。报案人是上岭村村民蓝能跟。
蓝能跟称,本村村民韦甲、韦乙两兄弟,借酒将其灌醉,然后强奸了自己的老婆美伶。
派出所一共四名警察,一听发生了强奸案,全集中在了一起,共同听报案人蓝能跟的告诉。
“我操他公龟!”蓝能跟越说越激动,“这两个野仔从一开始,就是我结婚请酒那天,就对我老婆生有歹意,起有色心,灌我老婆酒。那天我还没当回事,以为是斗酒引起的。我弟弟临走时提醒我养狗,我也是没当回事,以为我家不会有贼。后来村里的许多男人女人,天天来我家,我觉得也没什么恶意。除了韦甲、韦乙这两个狗兄弟!他们变着法儿哄我高兴,让我麻痹大意。昨天晚上,他们带来了一只老鹰,炖了我们三个人吃,还喝酒。关键是喝酒,我一个人对付两兄弟,自然是喝不过他们,然后就醉了。然后他们偷走了我房间的钥匙,打开门,进去强奸了我老婆。第二天……”
“你等等!”一个警察打断蓝能跟的讲述,他是派出所所长覃广来。“你说后来村里的许多男人女人天天来你家,那么,昨天晚上,你家除了韦甲、韦乙,没别的外人来了吗?”
“昨晚就只来韦甲韦乙两个人,”蓝能跟说,“原来天天有很多人来的,后来越来越少,到昨天就只来韦甲韦乙两个人。我也觉得奇了怪了。”
“你老婆现在在哪?”覃广来说。
“在家。”
“她为什么不来?”
“来不了。我没想让她来。”
“现场还保存住吗?没动过吧?”
蓝能跟点头。“没有大动。我只是给老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床单也换了。”
所长覃广来一听,叹了一声哎哟,“这还不是大动呀?大了去了。”
“但是换下的衣服我还没洗,床单也是,”蓝能跟说。
覃广来站起来,招呼手下。“去看看,都去。”
派出所唯一一部车坐着五个人,驶往八公里远的上岭村。
蓝家很快就到了。蓝能跟用钥匙至少打开了三个门,才进入他指出的发案现场。
四个警察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蓝能跟的妻子美伶。
受害人美伶现在倚靠着床屏,斜躺着,半身盖着被子。她脸色苍白,眼睛呆滞,见了来人也没反应,像是打了镇静剂的疯子。
果然,覃广来连问了受害人五个问题,都没得到正确的回答,或者说是答非所问。
覃广来:“你还好吗?”
受害人:“你好。”
覃广来:“你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受害人:“你好。”
覃广来:“昨天晚上,是不是有男人,两个男人,侵犯了你?”
受害人:“你好。”
覃广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受害人:“你好。”
覃广来:“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受害人:“你好。”
面对貌美却弱智的受害人,覃广来摇摇头,不再发问。
另外的警察这时拿到了换下的受害人的衣裤和床单。他们发现了床单的乳状斑点,凭肉眼和经验认定是精斑。
覃广来当机立断,指示传唤韦甲、韦乙兄弟。
上岭村的今天风平浪静。往日熙熙攘攘的各个赌点,忽然空寂,像停止营业的商店。一定是放哨的人望见了进村的警车,通风报信,使得所有的赌徒散了。
警察在村庄四处寻找韦甲韦乙兄弟,全部扑空。
正当一干警察准备撤走的时候,得知警察来意和目的的某村民举报,韦甲韦乙兄弟逛街去了,今天是圩日。
所长覃广来等赶忙驱车返回,在热闹的大成街左冲右突,终于在一家餐馆里,抓着了正绘声绘色跟食客描述与蓝能跟老婆一夜风流的韦甲韦乙兄弟。
派出所里,韦甲、韦乙被分开讯问。四个警察也分成两组,策略是将兄弟俩各个击破。
韦甲、韦乙一问便认了。但只认与蓝能跟的老婆美伶发生了性关系,不认强奸。
“女人不愿意才叫强奸,对吧?”韦甲说,可我上去的时候,蓝能跟的老婆是愿意的呀。”
“怎么愿意法?”覃广来问,他是这一组的组长。
“她没有反抗,随便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韦甲说。
而在另一组,韦乙对警察说:“我弄的过程中,她甚至还有配合的动作,这哪里算是强奸?通奸还差不多。通奸也犯法?”
“怎么配合法?”另一组的组长问,他是副所长黄峰。
韦乙看着三十郎当岁的黄峰,笑笑说:“这个你应该懂的。”
“怎么配合法?说!”黄峰说,他加重了语气。
“她哼唷,一直哼唷。她手抱着我,腿夹着我,不停地颠屁股。”韦乙边说边尽量逼真地示范,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警察,“还要我继续往下表演吗?”
两组警察很快碰头。覃广来说:“我们再去蓝家一趟。”
四个警察又来到蓝家。所长覃广来在楼下,对蓝能跟说:“蓝能跟,韦甲韦乙,我们已经抓了。”疲软的蓝能跟立即坐得笔直,像是有人撑腰。但是,覃广来把手架在蓝能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情况可能跟你讲述的,或者说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蓝能跟眼睛瞪大,像是吃惊。
“所以,我们需要对你老婆美伶,进一步地核实。需要她单独地,和我们面对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能跟点头,又摇头。
覃广来说:“就是说,你留在楼下,回避。我们警察上楼,与你老婆进一步核实情况。”
“不可以!”蓝能跟说,他站起来,拦住移动的警察。
“蓝……”
“我老婆跟人不一样!”蓝能跟打断说,“她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覃广来说,“她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我们都见过了。但是……”
“她是特殊的女人,”蓝能跟又打断说,“你们不能像要求普通女人一样要求她。”
“怎么特殊法?”
蓝能跟把警察们带进楼下的一个房间,指着房间里一个巨大的箱子,说:“她是美国来的。”
箱子上的图文和其它标识显示,箱子来自外国。
“你的意思,你的老婆是躲在这个箱子,从国外……美国,偷渡进来的?”覃广来说。
“不是偷渡,”蓝能跟说,“是跟我的弟弟蓝能上,从美国托运过来的。”
警察们还是晕头晕脑,面面相觑。覃广来对身边最年轻的警察说:“马光田,你不是懂英文吗?看看箱子上写的是什么名堂!仔细看。”
名叫马光田的警察上前,他仔细地看着箱子上的外文,又不得不拿着手机,对照词典,吞吞吐吐地翻译:“Sex ,性,robot,机器人。性机器人,性……性爱机器人。”然后,他恍然大悟仰起头,“我的天!”
其他警察也是听明白了,他们或弯下腰去叹,或跃起了身板叫,像是失球和进球的双方。
警察们接着带上蓝能跟,上楼对所谓的蓝能跟的老婆美伶进行查验。
是机器人。没错。
“不管她是什么人,就是我老婆。”蓝能跟对哭笑不得的警察们说。“韦甲、韦乙强奸了我老婆,就是犯法,犯罪。”
覃广来最先止住笑,对蓝能跟说:“蓝能跟,你弟弟真是会报答你呀,给你找了一个这样的老婆,不错不错,很适合你。”
蓝能跟不管是褒是贬,说:“我想知道韦甲韦乙强奸了我老婆,要坐牢多少年?”
覃广来想了想,说:“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法律。你等着吧。”
警察们走了,蓝能跟开始等。
等到第五天,蓝能跟等来的却是被释放的韦甲韦乙兄弟。
韦甲韦乙兄弟释放当天,第一时间便来到蓝家,在蓝能跟面前手舞足蹈,像亲临丧家做法的师公。但他们叫嚣了一会就走了,因为眼看蓝能跟口吐白沫,眼睛喷火,像是个厉鬼。兄弟俩自知力所不及,或觉得不好再惹,避开了。
蓝能跟冲进派出所,怒问为什么放了强奸犯的韦甲韦乙兄弟?
所长覃广来亲自解释:“蓝能跟,是这样,听我慢慢跟你说明。韦甲和韦乙,性交也好,性侵也罢,对象不是人。是机器,也可以说是玩具。那么,法律上没有规定,至少目前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与机器或玩具性交,或性侵机器、玩具,是违法犯罪。所以,只能把韦甲韦乙关了五天,放了。而且,关这兄弟俩五天,是因为他们非法盗猎野生保护动物老鹰,被拘留的。这事你也参与了,因为老鹰是在你家食用的,你也吃了,对不对?但你的情节比较轻,就不追究你了。情况就是这样。哦对了,我让韦甲韦乙兄弟,一出去就去跟你道歉,毕竟挪用了别人的玩具是不对的。他们去……”
“我老婆是人不是玩具!”蓝能跟呐喊。
覃广来摇摇头。
“你们不把我老婆当人,我把我老婆当人。机器人怎么不是人?有人字没?她就是人啊,她受了侵害,侵害她的人就得受惩罚。就算美伶不是我老婆,侵害她的人也要受惩罚。现在她是我老婆,我是她丈夫,我必须为她,也为我,求个公道!”
“蓝能跟我问你,”覃广来说,“你口口称称美伶是你老婆,请问你和她结婚了吗?”
“结了呀。酒都请了。”蓝能跟说。
“结婚证呢?”
蓝能跟懵了。“没有结婚证,只是请酒报喜。我们农村请酒报喜就算结婚。”
覃广来四指点着蓝能跟,“蓝能跟呀蓝能跟,亏你还是高中文化,亏你还有个博士的弟弟,不到民政登记结婚,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懂不懂?”
蓝能跟傻了,或者说觉得了理亏。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寻思另外的理由。“我们是事实婚姻。”他说。
“什么事实婚姻?这是非法同居!”覃广来说。
蓝能跟又寻思了一会,说:“那我们补登记好了!补登记结婚行吗?”
覃广来说:“行啊!但这不归我们派出所管,你去找民政。”
蓝能跟从乡派出所出来,便去乡府找民政。
乡民政蒙家柏刚送走一对闹离婚没离成的夫妇,口干舌燥正准备喝口水,蓝能跟进来了。“蒙民政,我要和我老婆补登一下記,领结婚证,”蓝能跟说,他接着给蒙家柏一包烟,五十块一包的蓝真龙。
蒙家柏接受烟,看看蓝能跟,看看门外。“叫人进来呀。”
“我一个人来的。”蓝能跟说。
“一个人怎么可以?结婚是需要双方到场的。”
蓝能跟看看墙上的钟是下午三点半,说:“那我回去带人来。你等哦!”
乡府至上岭村八公里的路,风驰电掣着一辆摩托车。往上岭的时候是蓝能跟一个人,再回去乡府的时候,车上多了女人美伶。她坐在车后座,紧紧贴着男人的后背。风大车疾,她长发飘飘。
男人女人都到了乡民政的面前。蒙家柏看着绝色佳人,咽下口水,强装平静地说:“请出示身份证、户口本。”
蓝能跟说:“我有,她没有。”
蒙家柏说:“都要有身份证、户口本。”
蓝能跟又递上一包烟。
蒙家柏不受,还把先前蓝能跟送的抽掉了两支的真龙烟退回。“那没办法。”他摊开手,耸耸肩,像电视里幽默表示对不起的外国人。
蓝能跟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信封,从信封抽出一张纸,递给蒙家柏。
蒙家柏看到的是一张外国发票。他认得发票上的金额:$11000
“这能证明什么”?蒙家柏问蓝能跟。
“这是她的身份证和户口。”
“乱弹琴!”蒙家柏说,“这只能证明你身边这个女人,是买来的!”他手一挥,“这婚,你们结不成。回去吧。”
“那我要是办得身份证和户口呢?”蓝能跟说。
蒙家柏看着桌上的两包烟,说:“那你送我一条,我都敢收。”
从乡府出来,蓝能跟带着美伶径直去了派出所。他拿着发票要求给美伶报户口和办理身份证,被拒。
又是所长覃广来出面解释。“蓝能跟呀蓝能跟,不是我们要为难你,而是你在为难我们。你拿一张购物发票来派出所报户口,办理身份证,我就是有三个脑袋,也不能给你办呀。你真的是找错地方了。买车,你拿发票去车管所上牌。买房子,你就拿发票去税务所上税,然后去房管所办房产证。你现在买的是机器人,虽然有人字,但毕竟是机器呀。买机器,这种机器,上哪去登记报备?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派出所这。我们这管的是人,有血有肉,有爹娘、祖宗的人。”他指指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什么时候这行字允许加上机器两个字,我再给你办,好不好?”
蓝能跟带着美伶骑车回家。两轮车现在走得十分的慢,歪歪扭扭,随时都要倾倒的样子。开车的人甚至也不看路,他眼皮耷拉着,像是绝望的昏鸡。后座的女人紧紧依靠着他,其实是他背着她。两个捆绑在一起的人,坐在一辆盲目的车上,行动在两边沟壑的窄小公路,像是随时准备共赴黄泉、同归于尽。
仿佛是有仙人指路或佛祖保佑,蓝能跟还是将车开回到家。他抱着失去知觉的女人,安放在长条桌上。然后,他用戎布,开始为她净身。湿润的绒布,从头到脚,一寸一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他认为被污辱和肮脏了身体。他的眼泪不时掉落在身体上,像是露珠,也像是牛虻。他用舌头把露珠舔掉,用牙把牛虻咬碎。
被玷污的女人美伶,在丈夫的擦洗下,渐渐地光洁。像是被丈夫的泪水感动,她恢复了知觉。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重新看着细致入微照料她的男人——这个苦难深重的中国广西深山里的男人,纯真和隐忍的男人,不屈服不放弃的男人。我的好男人。对不起,原谅我。
美伶的心声像是被蓝能跟听到一样,只见他动作的手忽然静止,眼睛发放着宽恕的光芒,像波诡云谲的海上照明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