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 上岭阉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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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会计潘星龙倒在上岭村平龙屯附近山坡的田地上，他的身体皮开肉绽，满
是血窟窿，像是一个坠落的巨大马蜂窝。空前的惨状，让先行来到现场的大成乡派出所三名警察，无不瞠目结舌、惊心动魄。从尸体征象初步判断，毫无疑问是他杀。不低于八十处创口，可以看出均为锐器致伤，属于刺创。其它跪压或踩踏的损伤更是不计其数。谁有这么强大、残酷的力量和手段，制造了这起命案？即使已将人致死了还要毁尸或辱尸，凶手与被害者之间，那该有多大的仇恨呀？
派出所急忙将案情向县公安局报告，县局又向市局汇报。市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派出刚改 革的刑事侦查部、情报信息部的精干警力，会同县公安局刑侦、技术、乡派出所全员，共计三十人，组成专案组，展开破案。
这是公元2018年1月31日，农历丁酉年壬子月十五。
寒冬的上岭村，破天荒涌来了数十名警察。浩荡、威武的警车和警察，像一股洪流，或一团烈火，围住或封锁了上岭村。所有人未经允许，只许进不许出。
案发现场更是警戒森严。警戒线内外，清一色的警察和芜杂的观众泾渭分明，像是两国边境画地为牢的公民。除非特殊需要和受到邀请，警民之间目前暂时没有密切、广泛的接触和往来。一个原始、完整和清楚的案发现场，都符合警民们的期待。
而现场地却是一团糟。
在死者周边，满是污泥浊水，草被践踏，脚印被雨水洗刷殆尽。坡地里捡到的几颗烟头，经证实是前面来到的派出所警察留下的。
死者外衣裤未检出死者以外DNA分型，现场生物检材及死者指甲内容物未检
出死者以外的DNA分型；死者手机未获得比对条件指纹，水鞋未获得指纹痕迹。整个村庄无天网视频探头。平龙屯只有一个进出车辆卡口。
等待尸检结果是警察们断案的正确途径，就像高明的医生也得依赖机器的检
验才能诊断一样。
法医连夜尸检，在第二天早晨出了结果：
1.上衣下缘翻卷至腋下，秋裤、内 裤翻卷至两踝关节；
2.右季肋区上段腋中线处刺创伤及肺脏、心脏；
3.右锁骨上窝刺创穿破主动脉弓及心脏；
4.左胸部刺创穿破心脏；
5.胸壁皮肤未见明显皮下出血，胸腔塌陷，胸、肋骨多发性骨折；
6.尸表刺创长轴基本上均顺着皮纹裂开，创缘存在明显挫伤带，皮肤创口大于肌肉组织创口，创壁不平整，创腔内未见组织间桥，肌肉组织不规则撕裂，肌束断端不平整；
7.死者胃内容物、肝脏未检测出酒精、常见毒品、毒物、安眠镇静类药物。
上岭村已放假的小学，集中着专案组大多数警察，他们根据尸检结果展开
讨论、分析，初步认定：
1、死因：符合急性大出血死亡，胸腔塌陷，心脏破裂、主动脉弓破裂、肺
脏破裂，符合严重的胸部损伤引起呼吸、循环功能障碍而死亡；
2、 推断死亡时间：根据尸僵强度、角膜浑浊程度，以及胃内容物提示为餐
后2小时的情况，据侦查走访证实死者为早上9时进食，食物为米粥，综合分析死亡时间为2018年1月30日早上11时至13时（因为死者每天中午12时习惯回家吃午饭， 2018年1月30日12时未回家进食，推断当时已经遇害）；
3、 致伤工具：单刃锐器，工具易刺不易切。倾向单刃，刃较宽背较厚，考
虑某种农用工具；
4、 锐器创口情况：死者衣裤上有81处创口，身体上不低于80处创口；
5、其它损伤情况：肢体其他部位的损伤符合钝性损伤（可能摔跌造成），
骨折符合跪压或踩踏所致；
6、现场反映作案时间较长，大于30分钟；
7、 作案人数：符合一人。从进出现场的路线考虑本村屯人作案的可能性较
大，作案人与死者关系比较密切，跟死者有交集；
8、从尸体损伤情况判断：嫌疑人作案时情绪处于亢奋状态，愤怒或吸食毒
品产生幻觉。
这些认定成为警察们的共识。但却不是集体智慧的结果，核心或主脑的作
用至关重要。
卜剑是专案组的核心。这位市公安局刑事侦查部的二级警督，虽然不是专案组的组长，却因为从警以来，屡破疑案、要案，立功无数，破格晋升，而成为警察们的主心骨。尽管他只有三十二岁，却一言九鼎。
卜剑今天主导了案件的分析。他根据尸检结果和现场情况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获得在场警官们的同意和信服。
专案组组长、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罗勇，看着警衔比自己高、职位比自己低的卜剑，像高校的政工干部看待教授一样，既尊重也管理，他定夺说：“卜剑二级警督的分析，我认为有道理。我同意他对案情的基本判断。接下来，我们将据此确定侦察方向，找出嫌疑人。”
大家将目光再次聚焦卜剑。
卜剑当仁不让，说：“被害人潘星龙，属于仇杀或情杀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侦察的方向和调查的重点，是与他有矛盾的人或人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全村216户1072名村民，都要访问和排查。每个人都要说明一月三十日案发当天，从早上九时到下午十八时的活动轨迹，包括去哪里、看到什么人、有谁能证明。通过这个排查方法找出异常活动的人员。要入户见人，建立一人一档。外出打工或不在家、失踪的要详细注明。特别是那些长期在外打工，案发时回到村里，案发后又外出的可疑人员。一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汇报！我们现在可用的干警是二十七人，分成十三组，两人一组，自由组合。大组长罗勇副局长坐镇这里指挥不动。就这样。”
仅仅是专案组成员的卜剑，却像领导在下命令或做指示。
听令的干警们蠢蠢欲动，正要出发，被灵醒的卜剑叫住：“不要走呀！领导还没做指示和下命令呢，走什么走？”
干警们站住，看着卜剑身旁形同虚设的专案组组长罗勇，多数人颔首低眉，像是意识到了漠视领导的错误。
罗勇面无表情，举手一挥，说：“出发吧。”
卜剑随同行动的干警没走几步，被罗勇叫了回来。
罗勇对卜剑说：“你留下。我换你。”
卜剑说：“我不是领导。你是领导。”
罗勇说：“现在领导叫你留下。”
卜剑真的就留下了，代理领导当领导。罗勇果真替换卜剑去做侦察和调查工作，就像指挥员变成战士上阵杀敌一样。
设在上岭村小学的专案组住地和办公室，只剩下卜剑一个人，像个光杆司令。他这司令仿佛当得心安理得或情愿中意，因为他只想破案，并非要权或夺权。他觉得他能破这个案，很快就能破，最迟春节前就能破。但这个案离开他的主导肯定不行，至少不能很快就破。所以罗勇要他留下坐镇指挥，那就留下。只要心中坦荡，心就安然。更何况，专案组组长，他当过不少于十次。他这次没有当，是因为专案组里有县公安局副局长，行政级别比他高，官大当头，十分正常。话说回来，案子破了，组长光荣。案子不破，组长愧悔。卜剑认为，有他坐镇指挥，运筹帷幄，那是给组长贴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