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次看到你真好，卡萨。你要是再晚一些出来的话，我就看不到你了。”
我在第一次见到老人的房子里找到了老人，他坐在床上，正靠在灰色的墙边读书，很有精神的和我打了个招呼。可是在我眼里，用水云华的生命判断术来看，老者身上的阴影更重了。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已经过了很久了吗？”
我有些诧异，在那里面感觉也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快一个月了，我都以为你在里面出什么事情了。”
绝对不会这么久，这和我的感知不一样。下一瞬，我有了一个疯狂的假设。
那里面的时间是扭曲的。
虽然有着种种不合理的地方，但很有可能。
“先不提这些，你把东西拿到了吗？”
“请您放心，该得到的都到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者的一下子就放松了，随后剧烈的咳了起来，泛灰的被子上落下了很明显的鲜红血迹。
“恕我冒犯。”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然后抓住了他那枯瘦的手，自己身上的水波动以一种最柔和的方式进入了老者的身体。
“不用费无谓的力气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诚如老者所说，我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面发现了许多小小的黑点和一些黑块，就连波动最不敢进入的心脏周围也有，这些黑色的东西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缓缓的移动和扩张。等到这些东西再长大一些，原主人估计就受不住了吧。
“还请让我试试吧。”
水式，万物生长。
几分钟后，老者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也不咳了，可是我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水云华里面最温和、效果也能排在前三的治疗之术却对那些黑块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暂且抑制住它们的移动和扩张，治标不治本，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我感觉好很多了，谢谢你，卡萨。”
“不，我什么都没做到。”
面对老者的赞扬，我摇了摇头。
“那我们先不说这个，你不是想听我的人生吗，现在开始吧，算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老者摆正了自己的身体，示意我坐在他的旁边。
“我是这个艾默村的第一千三百二十七个村长，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父亲把村子的位置传给了我。那个时候，全村还有三户人家，六个人。没想到现在要是不算我那个已经离开的孙女，现在就剩下我了。”
“不如说是我不敢想吧。”
“据我父亲说，爷爷小的时候这里还有十几个人。因为出生的孩子少，周围又比之前危险了，所以人在一点点的减少。后来我读了些古时候的书，发现这里最多的时候有几千人在这里生活，周围的也都不是树木。比起村子，这里更像是个城镇。”
“可是那都是昔日的荣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变成了一个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山里山外也断了联系。我读遍了所有的书，也没有找到原因。村子里曾经有高人，他说这片土地可能是受到了诅咒，来自卡塞山脉更深地方的怨气。在写完这本书之后，他就无视其他人的劝阻，只身去了更深处，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据我这么些年的观察，这个高人可能陷入了些误区。因为神祖大人留下的规矩是不能再深入和最好不要离开村子生活，而且那股戾气和死气的范围更像是圆形，中心就是这个村子。”
“估计神祖大人也没有想到原本是乐园的村子变成了废土，大家都没有放弃，在找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可是如你所见，一点用都没有，有些方法可能一时有效，但是接下来就会是更强烈的报复。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神祖大人在暗示我们这里已经不需要守门人了，让我们离开的信号。”
对着前面虚空说话的他看向我，问道。
“你知道我们这个村子存在的意义吗？”
我摇摇头。
“也对，没几个人知道了。其实我们这个村子是神祖大人布置的阵法的一环。在远古时代，人们在这里是很难生存的。猛兽、雪灾、天气多变，为了逃避赋税，还是有很多人选择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虽然也是水深火热的生活，但总好过无家可归、树皮都吃不上还要卖妻卖女的日子。在一场祭祀山神以求好收成的祭典上，神祖大人从天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放祭品的石台上，直接把石台给砸烂了。大家都认为这是神明显灵，于是把神祖大人抬进了刚刚建立起的村子。就如同祖先们想的那样，神祖大人带领他们开拓土地、消除灾祸。神祖大人说，卡塞山脉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他用阵法把这里变成了适合居住的地方，作为阵眼的地方，必须有人居住以保持人气维持阵法运转。于是，这个山中的艾默村就成立了。大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原住民永不离开这里，选择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永远不离开。我的祖祖辈辈都认为坚守在这里，就是对大家、对外面最大的帮助。也正如这个规定所言，这里没有一个人逃走，唯一的一个是我送出去的。如果我的是正确的，那这个孩子就不应该承受这份苦难。你能想象到吗？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这里孤苦伶仃的生活，虽然粮食目前够用，但是她之后要怎么办？大活干不了，小活有时候又不顶用。就算抛去这个不谈，连个能讲话的东西都没有，活动区域也被严格限定了，她在这里比判了死刑的犯人还难受。就算我是错的，也要把她送出去，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你说是不是？”
老人越说越激动，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好像这能更好的表达他的意思。
我点点头。是啊，任谁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才是七岁的孩子啊。
“只不过，我还是失职啊。作为父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作为祖父却不得不把她抛弃在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老人说到这，以手掩面哭了起来。
“您也可以来艾默村的，我想大家都会很欢迎您的。”
“我已经老了，走不动了。”
“我可以背着您回去。”
老人看着认真的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身上的光芒让我几乎睁不开眼，我是第一次知道人能发出这样的光。
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色彩？
为什么能发出这么强烈的光辉？
为什么这么耀眼，令人悲伤？
我想说的有很多，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挤出来了这么一句。
“在这里您还能活多久？”
“最多也就一个月了吧。”
“如果从这里离开的话，能再多活一些吗？”
“应该能再活上几年吧。”
老人说的很随意，好像现在我们在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家伙的事情。
“那……”
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拼命的想拉上去，想把他拉上去。
“如果你活着，你的祖先不会更高兴吗？”
他笑的更开心了。
“我老了，走不动了，要留在这里。不留在这里，历代祖先不会饶恕我的。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守护这片土地，我不能半途而废。他们用生命传承的烛火，需要我来接手。接过这火焰，才是更让他们开心的事情。虽然这火焰在很早之前就没必要了，但是我不能让它比我的生命更早熄灭。”
“那请让我送您最后一程吧，在您去世之前，我都留在这里。”
老人挠挠手背，又挠挠脸，看了我一会之后，有些无奈。
“其实我想让你回去报个平安，毕竟都过去一个月了，神社那小丫头估计都要急疯了。”
“反正也过去一个月了，不在乎多一个月。艾默很聪明，知道有些地方能去，有些不能去。”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拒绝了。这里的生活可不如村子里，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我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自夸，我在求生这方面可是很擅长的。”
老人和我一齐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