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心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二姨娘，不得了，一个小小的姨娘，竟然也能将朝廷形势看得这么清楚，她不佩服都不行：“姨娘，你真的只是庄户的女儿吗？我怎么觉得你比衙门里的那些个什么师爷还厉害？”
二姨娘“嗤”的一笑：“这些事情都是太太说的，我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哪里看得清楚。”
不是，方太太在家和小妾们聊天，聊这个的吗？方谨心对这位方太太好奇了起来，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她的形象，可惜搜出来的只是一堆在押解途中，面无表情的样子。
方谨心小心地问道：“二姨娘，那你跟太太，你们谁先进的方家啊？”
“自然是我了，我家原来就是方家的佃户，三辈子都租着方家的地，也算是是家生子了。就因为知根知底的，但凡方家要挑丫鬟仆妇什么的，就从我们这里找。我是老爷考中秀才那一年，老太太赏给他的。”
“他什么时候考中的秀才？不是，他几岁考中的秀才？”方谨心懒得换算了。
“熙和十年，那年老爷十四岁，是咱们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呢。”
“不是，十四岁就纳妾了？”方谨心简直不敢相信，放在现代，十四岁都还不用承担刑法呢，这也太早了吧？“那你是第一个姨娘？或者说，是方……我爹的第一个女人？”
“姨娘是第一个，不过第一个女人应该不是我。”二姨娘给笑着说道，目光飘到了七姨娘那里，“第一个女人应该是蝶霜的姐姐蝶香，也就是大姑奶奶的生母。只可惜她没能等到老爷出人头地就没了，连个姨娘都没抬，只能算是通房。”
“那……她是几岁到老爷身边的啊？”
“我姐姐一直就是老爷身边的，只不过十六岁的时候被老爷收了房。”七姨娘说道，“就是因为姐姐没名没份的，老太太觉得对不住她，老爷进京赶考的时候，就让我跟着了。”
十六岁倒也正常，不对……丫鬟十六岁，方守正几岁啊？
“那时老爷几岁啊？”
“我姐姐比老爷大三岁，老太太说，女大三抱金砖，就让老爷收了她。”
这么说，在方太太进门前，方守正就已经有了两个女人了？一个是姨娘，一个是通房。方谨心突然理解了方太太的冷漠疏离，换了她嫁到这样的人家……呸呸呸，她才不要嫁种马。
当然，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方守正这样的条件，在小小的县城，算得上是乘龙佳婿了。毕竟，正如二姨娘说的，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呢。而方太太，本性也是善良的，不然原身去求竹儿卖身契的时候，她也不会就答应了。
“那你们觉得……太太这人怎么样啊？对了，太太为什么没有孩子？是怀过了流产后不能生了，还是……原本就不能生的。”
方谨心问得小心翼翼，在古代，女人不孕是大罪，七出之条占首位的那种，比不孝还厉害。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啊……”二姨娘轻咳了两声，“我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了。太太这些年，怎么说呢，也不容易的。”
这句话一出，别说方谨心了，就连方梓心也竖起了耳朵，坐到二姨娘身边，挤着她说道：“是什么事情啊，姨娘，你有没有跟我讲过的？”
“没有，这种事不好随便乱说的。”二姨娘点了一下方梓心的额头，佯嗔道，“这不是家散了，你们也眼看一个个都要嫁人了，家里的事情也该让你们知道一些，免得被人坑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说着，轻叹了口气道：“其实太太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她的父亲当时是丰山郡郡守衙门的一个书吏，也算是郡守大人面前的红人。倘若认真挑一挑，未必没有比方家更好的人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挑中了老爷。
“当初议亲的时候，老太太也有些奇怪，媒人也不曾细说，只说小姐自己看上的。我当时还心里高兴呢，总以为是老爷出息了，所以才有官家小姐看上了老爷，对不对？还是当时老太太看得清，说是想是当晚娘的也不想继女嫁得太好，这才选了我们家。”
“那老太太猜得可对？”方梓心焦急地问道。
“也对也不对，你们慢慢听着。”二姨娘继续说道，“没想到进了门一看，太太人倒是个脾气不错的。就是有一个想法让人很是不解，她说她不生孩子，让我们多多的给方家开枝散叶。还定下了规矩，谁要是生下了儿子，就认在她膝下算嫡子，也不让他忘了生母。但凡以后有寸进，生母也是有大功劳的。
“起先我和蝶香还以为，太太故意拿这话试我们呢，所以都不敢答应着。没想到太太进门一年都不到，府里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就陆续进来了。先是三姨娘，是老爷考中举人后，县里的富商们凑钱给买下的青楼女子，叫玉怜的，就是九姑娘十姑娘的姨娘。
“然后太太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秀颜给了老爷，就是五小姐的姨娘；再后来是五姨娘巧儿，是咱们县一个富商人家的庶女，想找个靠山，就把女儿送来了。我当时都看呆了，觉得太太会不会是跟老爷置气故意反着来的，还想着去提醒一下呢。
“幸亏太太身边的廖妈妈拦住了我，跟我说了原委，我才知道。那廖妈妈是太太的奶娘，听说太太的亲娘过世以后，继母不待见她，一直是奶娘护着她的。所以当初知道方家被抄的消息，太太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廖妈妈的卖身契还给了她，然后让她儿孙带走了她。
“那廖妈妈说，苏家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育一事上都不怎么顺利。太太的娘亲是死于难产，姨母也是死于难产。甚至比太太早两年出嫁的大小姐，成亲第二年，也难产没了。太太因此吓坏了，不肯生孩。带来的嫁妆中，竟然有一箱是避子汤药。
“原本太太想留着自己偷偷喝的，不知怎么的被老太太看到，又告诉了老爷，自此以后老爷就不待见她了。太太不想生孩子，因而老爷不待见她倒也没什么怨言。”
怪不得，方太太一直住在老家，京城里的方宅由着沈姨娘当家作主了。刚来的时候方谨心怎么也看不懂，听二姨娘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不过心里还是佩服方太太，这个时候，女人不想生孩子可是大罪啊，方太太有这个决心，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太太这人呢，就是个时运不济的。娘家娘家靠不住，夫家夫家没得靠。她又不敢生儿育女，就这么着生生成了孤家寡人。从来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就太太这样的，她就是有十二万分的要强，也使不出一份来呢。”
二姨娘继续说着，“那苏家是个小官，就住在京城，不过是在北门那边的昌国坊。宅院也不大，一个三进的房子，兄弟二个和爹妈住着，也不敢多请仆佣。所以我猜，太太回了娘家，怕是日子也不好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