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众位才子中发现乔文仙,他正向这边瞧来。
陈浩宇觉得乔文仙之所以没有主动前来打招呼,一定是因为他跟着娘子。
看来他跟随娘子前来实在必要,试想他若没来,乔文仙肯定早已过来打招呼,说不定还会偷偷给娘子抛媚眼。
为了检验乔文仙是否正在看娘子,陈浩宇倒一杯酒酿举起来。
乔文仙根本没注意到,由此断定他正在瞧他的娘子。陈浩宇露出不满的表情,端起酒酿自顾喝了。
有位才子站起来:“诸位!我推荐《诗经•卫风》中‘伯兮’一诗: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谖草,便是一种野菜,又名忘忧草,不如就给这道菜起名忘忧草,寓意吃过这道菜的人都可忘记忧虑。”
众人都无不称赞。
又有一人站起来:“鄙人推荐唐代邢群的诗《郡中有怀寄上睦州员外杜十三兄》,其中有两句:经冬野菜青青色,未腊山梅处处花。不如取名‘青青色’。”
接着又有几人推荐了各自想到的诗词。
乔文仙站起来:“鄙人推荐唐代诗人李群玉的《沅江渔者》:倚棹汀洲沙日晚,江鲜野菜桃花饭。长歌一曲烟霭深,归去沧江绿波远。我取其中的‘江鲜’与‘绿波’,给这道菜取名‘江鲜绿波’。”
众人也都无不称赞。
叶梦得站起来:“仪王、仪王妃下官有礼,请原谅下官此时才有机会拜见二位贵人。”
申简辰与乔梦容都不认得眼前这位。
朱晞颜起身介绍道:“叶梦得,现任颍昌知州。”
申简辰恍然大悟,一位名载史册之人,尽管脑中想不起他写过哪些诗词文章,可大名如雷贯耳。于是客套道:“原来是叶知州,不必拘礼。”
朱晞颜故意批评:“叶知州既来临安,应该亲自拜见仪王与仪王妃,然后到我府上坐坐,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你却一个人躲到诗会,给大家来个出其不意,该罚!”
叶梦得巧妙回道:“我离开颍州是为私事,跑到这里更是为私事,怎敢送上门让贵人和知府大人知道我擅离职守?只能躲得越远越好。怎奈东方诗会因仪王名声远播,将我吸引而来,本想躲在人群里体会体会诗会的盛况,再目睹仪王的风采,怎奈又被仪王和知府大人的善举所感动,再也躲不下去,只好浮出水面。”
叶梦得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朱晞颜指着他:“你这张嘴,让人又爱又恨!”
申简辰倒是欣赏起叶梦得来,他并非趋炎附势之辈,来临安没着急巴结贵人,而是隐身在才子中。想暴露时,又能以极高的情商给自己和他人一个台阶下。
“叶知州不如也试着推荐一首诗,给这道菜取个雅致的名字。”
“下官谨遵仪王吩咐。”叶梦得站出来本就为此事,他早已想好,“我不荐他人之诗,推荐自己的,诗名有些长,不说也罢,其中有:残春扫馀花,密叶未有蝉。高台略四远,绿野浮芊眠。下官觉得‘绿野浮芊’四字与这道菜甚是相合。”
曹班说道:“叶知州的诗我知道,诗名的确长,在下不才,记性却好,给大家说上一说,此诗名为‘又明日复同惇立总领吴德素运使章思台过天禧寺登雨花台再用前韵 ’,怎么样?是不是有史以来最长的诗名?”
众人都无不认可。
申简辰虽不觉得“绿野浮芊”最合适,可他欣赏叶梦得不趋炎附势的品性,于是说道:“诸位,‘绿野浮芊’四字最佳,就以此作为这道菜的名字。”
仪王已发话,众人不好再说什么。
叶梦得免不了一番感谢:“感谢仪王垂爱。”
朱晞颜又起身说道:“往后希望各位大加宣扬,多多去酒楼饭庄捧场,也要吩咐家中掌管后厨采买之人到菜市场多多买回懒人村种植的野菜,让这道绿野浮芊成为家中常备的一道开胃菜。话不多说,诗会继续!”
东方尘泽继续走上台:“接下来进入旧诗品鉴环节!”
化雨走上台,将一个大卷轴挂好,原来是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众人开始认真品鉴。
乔梦容对诗词品鉴并不感兴趣,她时刻关注哥哥,发现他自从进入,还未曾向朱淑真投去过任何目光,她十分满意。既然来了,依旧需警告她两句。
乔梦容从主位起身,直奔幽栖居士。
申简辰以为梦容不过是上前与昔日的闺中密友打招呼而已,并未用心关注。
千里寻瞧见梦容向她走来,心想:“她不乖乖待在仪王身边,跑来找我是何意?自从仪王入场,我都没敢正眼瞧过,更别说逾越之举。”
乔梦容走近后,三人都站起来行礼,苦荞站在小姐身后也跟着行礼。
乔梦容看向陈浩宇:“陈公子不懂诗词今日也跑来,难道不放心自己的夫人?也是,诗会中才子众多,的确让人不放心。好心提醒陈公子,平日把你的夫人看紧了,她那双眼睛随时会勾引男子。”
对方的话语明显不怀好意,又是公众场合,又是王妃,陈浩宇不好发作,只能回道:“小人对娘子十分放心,今日有幸前来参加诗会,都是沾了娘子的光,是她主动邀请我来参加。”
乔梦容懒得再说别的:“麻烦陈公子与这位姑娘到旁边坐会儿,我与幽栖居士说几句体己话。”
陈浩宇不放心,犹豫要不要离开。
千里寻小声说:“不会有事。”然后示意他与想绒姑娘到旁边先挤挤。
正好一旁有人暂时离开,陈浩宇与想绒坐过去。他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娘子,诗会中文人才子鉴赏旧作的说辞他是一句未听进去。
千里寻旁若无人地坐下:“仪王妃若想来找茬,我奉劝你还是理智些,别在诗会中丢了身份。”
乔梦容冷笑着也坐下:“不必你提醒,我自有分寸。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本来今日诗会并未邀请我,哥哥主动要带我前来,你知道这是为何?”
“我对贵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千里寻打算去听他人鉴赏佳作之语,可还是清清楚楚听到梦容的声音。
“你感不感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对你说。哥哥自从与我圆房后他的心里只有我,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还说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千里寻感动悲哀,不为自己,只为梦容。她明明可以采取更正确的方式维系她的感情,却偏偏跑来故意炫耀,殊不知炫耀的行为更显出她的可悲,看来人的可悲与身份地位的高低没有关系。
“我想起一个故事,不妨与仪王妃讲讲。有一个小女孩,到处向其他小朋友炫耀她有娘亲,其他小朋友嘲笑她,小孩子有娘亲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为何要拿出来炫耀?后来才知道小女孩有一个后娘,对她并不好。由此可见,一个人越喜欢拿出来炫耀的往往是她最需要而又缺乏的。不知仪王妃可明白?”
被对方看穿,乔梦容本想恼羞成怒,可在公众场合,还有这么多官员,她不好发作。
“小女孩的后娘一定还有孩子,才无法全心全意待她,要我说她应该想方设法将后娘的其他孩子除掉,让她成为唯一的孩子,才有可能获得后娘的母爱。”
“小女孩很善良,她不会这么做。况且后娘知道是她杀死自己的孩子,又岂会真心待她?”
“善良?人不能太善良,善良的人只会被人欺负,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善良都会被人践踏,哪怕是闺中密友。”
梦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千里寻只觉心痛。
“如若我是小女孩,我不会这么做,我会用理智想方设法处理好家中复杂的关系,也许会有好的结果。梦容,请把心思多放在你和仪王的生活上,别再理会我。你瞧,我夫君就在那边坐着,他很爱我,他为我而改变,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像我这般幸运?我很珍惜。”
这番话令乔梦容动情:“你果真如此想?可你根本不爱陈浩宇?”
千里寻试着要求道:“把手伸过来。”
乔梦容犹豫一会儿将手伸到桌面,千里寻将自己的手握上去。
这一刻,乔梦容流下眼泪,淑真的手还像以前一样温暖。
陈浩宇终于松口气,两人没事便好。
申简辰也看到,以为二人已和好。
自打仪王妃走向女儿,朱晞颜开始担心,看到她们握在一起的手,才安心听诸位谈论东坡居士的诗词。
苦荞一直站在旁边,她们说的每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心中祈祷小姐与仪王妃从今日起关系恢复正常。
千里寻握着梦容的手,这一刻她自信二人可以恢复到从前。
“世上最厉害的是时间,它可以改变一切,以前我不爱陈浩宇,可现在我与以前不同,往后会更不相同。我已打定主意跟陈浩宇白头偕老,也希望你跟仪王琴瑟和鸣。”
淑真一脸真诚,乔梦容努力让自己相信:“好,我信你一回。”
乔梦容抽出手放心离开,继续回仪王身边坐好。
申简辰不敢随便发问,他担心一旦过问,会引起梦容不必要的猜测。
乔梦容刚离开,乔文仙走过来坐在桌旁:“淑真,好久不见。”
还没等千里寻回答,陈浩宇迅速回到桌旁:“乔文仙,你不去品东坡居士的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刚刚品鉴完,过来与淑真喝两杯,你有什么好介意的?”乔文仙说着给淑真的杯中填满酒酿。
陈浩宇不满道:“淑真也是你叫的?小心你的一妻一妾不高兴,到时找我娘子麻烦。”
“你都叫她娘子,我唤声淑真怎么了?再说我跟她认识时一直这么称呼。”乔文仙又给陈浩宇的杯中填满,“一起喝一杯。”
“这还差不多。”陈浩宇端起酒杯,“我们三个干一杯。”
千里寻端起酒杯,先跟陈浩宇碰了一下:“今日表现不错。”
被娘子夸赞,陈浩宇喜上眉梢:“往后我会日日表现出色,只怕娘子夸不过来。”
乔文仙羡慕不已,若不出意外,这个场景本应该属于他,真是造化弄人。
“文渊,干一杯。”
传来淑真的声音,乔文仙无心多想,举起酒杯:“干了。”
三人一饮而尽。
乔文仙问道:“淑真,你为何不品东坡居士的佳作?”
千里寻故意说:“我这里何曾闲过?仪王妃刚离开你就过来,根本腾不出时间,想想还是算了,那么多人等着,我正好借此机会偷个懒。”
陈浩宇不愿乔文仙与娘子多说话,故意插嘴道:“乔文仙,问你个事?”
“什么事?”
“此事不宜被我娘子听到,你把耳朵凑过来。”
千里寻猜到陈浩宇心中的小九九,趁机说:“既然不愿被我听到,我去旁边与想绒坐会儿,你们聊。”
娘子离开,陈浩宇十分满意。
苦荞也跟着小姐去了旁边。
乔文仙不满道:“没想到你这么小气,我跟淑真说两句话你都要想方设法破坏,心胸实在狭隘。”
陈浩宇毫不隐晦:“我这人在其他方面心胸还可以,唯独对娘子,心胸还真狭隘,见不得她跟其他男子太亲近,尤其是你。”
“既如此,失陪。”
乔文仙准备起身离开,被陈浩宇拦住:“别着急走,我还真有事跟你说,既然我娘子走了,你不必把耳朵凑过来。”
乔文仙继续坐好:“说吧,什么事还得避开淑真?”
陈浩宇未说先笑:“呵呵呵……”
对方只笑不说,乔文仙只好采取激将法:“不说我可走了?”
“别别,主要是太好笑,我先笑一会儿。”陈浩宇止住笑,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这个,真男人。”
“什么意思?”乔文仙被搞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