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较比干多一窍
上回说到，霍青与罗兰相见之后，情难自已、深情相拥。恋爱可以谈，可正事儿还得办，短暂亲昵之后，一起踏上此次旅途。一路之上，罗兰展现出小女生的一面，撒娇刁蛮，先让霍青给她当车夫，又让他给自己捉青蛙吃，霍青也不生气，对罗兰体贴入微、温情相待。罗兰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有时，不禁遐想连连，若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凤冠永远送不到龙城，和霍青朝夕相处、永远相伴，那该多好。
李秀凝公主生日在即，二十岁当为桃李之年，庆祝仪式必须隆重，举国上下，皆为此事忙碌。
（注：桃李之年，多用于女子，指青春年华。
《又启严公》有云：“誓将收桑榆之效，以毋贻桃李之羞，一雪此言，庶酬雅志。”）
蓝鹰帝国进献九凤珍珠冠之事，已有公文传至娄蓝、章夜、琅崖三镇，要求沿途紧密配合、认真接待；
众人入城之时，早过了午饭时间，梁吉困倦至极，章夜郡守只好将欢迎宴改到晚饭之时，先将众人引到酒店，安排好住处休息。
梁吉可以睡觉，李真、霍青可睡不着，他们仔细勘察周围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酒店有几个出口、几扇窗户，旁边有什么建筑、有几棵树、几丛灌木；
像筛子一样过了个遍，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画出平面图，研究何处设立暗哨、机关。
二人正反复推敲，卫兵来报，罗兰来找霍青。
李真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霍青皱皱眉头：“不去了，正事儿要紧。”
“得了，”李真拍拍他肩膀，“盯紧她，才是你的正事儿。”
说完，用手敲敲桌上的图：“研究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让兄弟们各司其职，这事儿有我就行，你去吧。”
霍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房间外，罗兰瞪着他，一脸幽怨：“干嘛呢？让我等这么久。”
霍青没说话，凝视罗兰，她真美，尽管在生气，依然美得令他心动。
罗兰见他沉默不语，傻乎乎盯着自己看个没完，转怒为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来到霍青近前，朝他胸口使劲捶了一拳，娇嗔一声：“看够了没有啊？”
霍青听到罗兰来找他的时候，心里早乐开了花，若不是李真在跟前，早就急不可待冲出房门了，好在李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儿，放他出来了；
如今被罗兰小拳拳捶胸口，甜蜜涌上心头，不禁握住她纤纤玉手，脱口而出：“你真漂亮。”
天下女人，没有不喜欢被人说漂亮的，罗兰听他赞赏自己美貌，心中暗喜，嘴上却不饶人：
“那你还让本姑娘等这么久啊，该当何罪？”
霍青一揖到底：“听凭姑娘责罚。”
罗兰笑道：“还挺自觉，那就轻罚你吧，罚你陪本姑娘出去逛街。”
说完，她拉起霍青的手，就往外走。
罗兰手指修长，滑如凝脂、柔如无骨、奇嫩无比，霍青由她握着手，闻着她身上淡淡清香，为之神魂颠倒，又有些奇怪：
陪逛街？这算什么惩罚呀？难道比全副武装越野十公里还累吗？
两个小时后，霍青昏头胀脑、叫苦不迭。
若是以前，有人和他说，逛街比武装越野还累，他打死不信。
现在他……信了……
现世心理学对女性喜欢逛街的现象，做出过以下两种解释：
一为放松说，女性长时间逛街，能看到很多漂亮衣服、鞋子、化妆品、首饰，可极大放松紧绷的神经，即便不买，仍可获得一种轻松；
二为快乐说，女性逛街时，无论商品心仪与否，想买与否，都要先仔细询问商品价钱及质量，然后通过触摸商品获得一种拥有感，对她们而言，是一种快乐之体验。
霍青不懂心理学，实在难以理解罗兰为何乐在其中。
于他看来，买东西很简单，直奔商店，找到想要之物，货比三家，取价廉物美，买下便可。
罗兰让他陪逛街，他第一反应是：军队行军久了，需要大量补给，罗兰可能也需要买些补给品。
可罗兰接下来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罗兰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购买目标，什么都看看，什么都摸摸，什么都问问价钱；
每次都要和卖家砍价，有时候真砍价成功，她又不买，弄得卖家大为光火，她就咯咯笑着飘然而去。
两个多小时下来，东西没买多少，罗兰精神抖擞，丝毫不见疲态，霍青累得头大不已、疲惫之至；
今儿，他算开眼界了，第一次知道，索然无味地逛街购物，也可以成为娱乐休闲且乐此不疲；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宁愿越野二十五公里，也不愿受这份洋罪。
好不容易逛完一条街，霍青心说：行了吧，差不多了吧，就到这儿吧。
见罗兰似乎也有偃旗息鼓之意，霍青暗暗庆幸，好歹要结束了。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不遂人愿，呼之奈何。
正要回去，旁边过来俩姑娘，边走边聊：
“听说南苑街那边刚开了一家首饰店，手艺可好了。”
“是吗？我一点都不知道。”
“刚开没两天，我也是刚知道的。”
霍青浑身打个激灵，一转眼，见罗兰两眼放光，大呼不妙。
罗兰一拉霍青：“走，咱们也去看看。”
霍青嗡的一声，头大了：“哦……要不……咱不去了吧。”
罗兰一听，不高兴了，脸色一沉：“不行！必须得去，你答应要陪我逛街的。”
霍青有心想辩解：“我……”
罗兰估计是参加过现世的大学生辩论赛，就算没参加过，也做过旁听，深知质询打断之重要，直接一个强打断，不让霍青说话：
“你什么你啊？当初那是谁说的呀，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如今逛个街都……”
霍青心说：我算是掉她嘴里了。
连忙往回找补：“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啊……”
罗兰依旧不满意：“看你一副勉强的样子，怎么啦，陪我逛街委屈你了？”
和罗兰，霍青是动手打不得，动嘴说不过，当真是百般憋屈，可又不敢说，只能低声哄她：“我……我不就是累了吗？”
“累了？”罗兰嘲讽他，“才逛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你们龙武卒训练强度不是很大吗？你不至于这么不济吧。”
霍青心说：都逛半下午了，还叫一会儿啊？再说了，陪你逛街可比训练累多了。
心里如此想，他可不敢说，只好赔笑：“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罗兰一脸正气：“不行！你还得承认我是对的！”
逛街时，路人见他俩相貌不凡，男的英气俊美，女的性感妩媚，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已然纷纷侧目、暗暗赞叹。
如今两人吵架，旁人围观过来：
“小帅哥，该认错就认错吧，不然，这么漂亮的媳妇上哪儿找去啊？”
旁边一老头儿好心相劝：
“小伙子，咱是爷们，爷们得有气量，认个错怕什么呀，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媳妇，给她天天倒夜壶，我都干！”
话音刚落，又过来一老太太，朝他头上就是一记老拳：
“死老头子，一见漂亮姑娘你就耍嘴，干嘛？看上人家了是不是？”
一把揪住老头儿耳朵就往回拽，老头儿疼得厉害，连连告饶：“没有啊，我就是劝劝人家。”
老太婆手不松劲儿，一边往回拉，一边嘴不饶他：“少来！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半道儿出来这么一对儿活宝，众人瞧着，忍不住哄堂大笑。
罗兰使劲一掐霍青：“看看人家怎么对媳妇的，再看看你。”
话刚说完，她猛然反应，此话仿佛在说，她已是霍青的媳妇，顿时脸色绯红。
霍青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话中之意：“好吧。我错了，你是对的。咱们继续逛街吧，不是还要去看首饰吗？”
罗兰见他如此，有些失望，心中暗暗嘀咕道：木头！真是块木头！
霍青走出没两步，见罗兰还待在原地，笑了：“媳妇，还不走啊？”
罗兰反应过来，面色娇羞，心中开心，身体却追上去要打霍青：“你叫谁媳妇啊？我批准你叫了吗？”
霍青边跑边笑：“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罗兰又羞又恼，恨他尽出洋相，随后追来：“站住，不准跑！”
二人嬉笑打闹，追逐而去，犹如两只蝴蝶，相恋轻飘去，连影在香中……
章夜南苑街上的首饰店，尽管新开，却是老字号：“都来福”。
都来福，创始人梁福生先生，第一家金店始创于娄蓝镇，当时主要经营传统黄金饰品。
第一次龙鹰战争爆发后，都来福金店由娄蓝迁往龙城；
战争结束后，金店生意，由梁福生的女婿靖文峰接手经营。
靖文峰初时为店里伙计，因为勤快又精明能干，被梁福生招为女婿；
靖文峰执掌金店之后，大展手脚，率先预见到珠宝行业的发展前景，突破传统金铺的营运模式；
逐渐由单纯的黄金行业，扩展为玉石、珍珠、钻石等珠宝首饰生意，将“都来福”打造成为著名的珠宝首饰品牌。
霍青、罗兰二人一路打听，来到店前；
见门头古朴、装饰简洁，与印象中富丽堂皇的首饰店截然相反，二人略感诧异，但也喜欢此简朴的感觉，遂抬脚而入。
与传统首饰店的金贵之气，截然不同，“都来福”店内每个柜台皆置烛火，随烛光摇曳，首饰皆被洒上一泓淡雅清辉，如神女欲来影凄迷，似佳人之凝脂俏脸；
若说传统首饰店犹如庸脂俗粉，“都来福”巧用烛火，更显清丽俊逸。
罗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每看一件，皆摇头，似乎都不满意；
霍青对首饰既无研究，也无兴趣，见罗兰兴致勃勃，只得强打精神，陪同观看：“怎么了？看你一直摇头。”
罗兰笑道：“摆在外面的这些首饰，用料低劣，不过做工倒还算精细，忽悠那些只看外观的小女孩够用了。”
刚才这对俊男靓女入店之时，引得店员们纷纷观瞧，此时闻得罗兰出此评价，不禁更为之侧目；
罗兰说得不错，摆在外面的首饰，做工精美，却用料一般，成本较低，价格低廉，目标群体是爱美但囊中羞涩的女孩们。
罗兰一语中的，足见不是外行，店员们见她和霍青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男的英气挺拔，女的高贵典雅，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这年头，有不少好事的富家子弟，喜欢出来玩钓鱼：
故意穿着破衣服出来装穷，等你蔑视他时，他再扔钱打你脸。
“都来福”的店员，个个都是人精，老成持重，不敢以衣冠取人，谨慎起见，即便是来者破衣拉萨，也不敢轻易怠慢。
一名年纪稍大的店员迎上来：“姑娘，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店员用的是李清照的词《永遇乐·落日熔金》，翻译成白话就是：
落日像熔化的金水，暮云仿佛碧玉，我当置身何地？
店员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吟诗背词，这是珠宝首饰行的暗语，真正意思是：
不知这位朋友，您是做黄金生意的，还是做玉璧生意的，到此处来有何贵干？
李清照这首词，霍青也知道，见店员突然背词，不由得一愣，心里迷糊，不知何意，见一个店员都能背诵诗词，心中暗暗赞叹：
一名普通的店员，都能有此等素养，都来福确有过人之处啊。
霍青哪里知道，罗兰这是踩场子，店员对她的评价若直言承认，等于是毁自家买卖，但贸然否认，又容易引起对方直言反驳，使事态不好掌控；
故店员不承认，也不否认，以暗语试之，探探罗兰的底。
罗兰笑道：“紫燕黄金瞳，啾（jiū）啾摇绿騣（zōng）。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少年学剑术，凌轹（lì）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在下自小锦衣玉食、见多识广，既然进了你这店中，便请拿出几件珍品，请在下见识见识。）
霍青一听，罗兰背的是《结客少年场行》（唐·李白），他奇怪地瞧着罗兰和店员，心说：
什么意思啊？一个背宋词，一个诵唐诗，这二位要开诗词大会吗？
店员闻此，皱皱眉头，赔笑：
“日照澄（chéng）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wēi），美人首饰王侯印，尽是江中浪底来。”（《浪淘沙九首》唐.刘禹锡）
（姑娘，我们这店中确有珍宝，但每一样都得之不易，您是真心想买吗？）
罗兰笑了笑，说道：
“传家愧我无珠宝，剑匣诗囊珍重存。但愿人间留侠气，不教狐鼠敢相侵。”（《七绝三首》当代·梁羽生）
（你既然再三推脱，我就当你是没有吧，小女子对你店中这些凡品也没兴趣，就此别过吧。）
罗兰拉起一脸迷茫的霍青，正欲离去，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姑娘请留步。”
二人回身，见一中年男子立于柜台之前，此人中等身材，衣着简朴，白净面皮，八字胡须，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透着精明干练。
霍青见周围店员对此人甚为恭敬，心说：这人应是店长无疑。
他听不懂罗兰与店员的暗语，见他俩背诵诗词之后，店长居然出面，不禁暗想：
罗兰适才对首饰品头论足一番，只怕与此有关。
店长双手一拱：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姑娘见识不凡、谈吐不俗，看来也是此道中人，小可想请姑娘与公子入堂饮茶，不知意下如何？”
霍青素来不好惹事，现在又肩负重任，实在不愿多揽是非，且此事确因罗兰评价而起，故踏前一步，抬手欲行礼道歉、息事宁人。
罗兰一把拉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霍青见她如此，只好止住，看她如何处理。
罗兰盈盈下拜，道个万福：
“店主过誉了，小女子喜好珍宝鉴赏，一时技痒，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霍青见她适才言行无忌，此时却又言辞谦虚，前后如此反差，实在猜不透她意欲何为。
店主笑了：“姑娘，何必谦虚，小可诚心与二位交个朋友，还望不吝赐教。”
说完，侧身做个“请”的手势。
店主久经世故、洞察人情，做生意求和气生财，多交朋友，少结冤家；
无论此二人身份如何，他决定先以礼相待、好生结交。
霍青见店长彬彬有礼，心生好感，心说：宠辱不惊，店长真是胸怀过人。
罗兰见店长其意甚诚，也不拒绝：“既是如此，小女子却之不恭了。”
二人随店长入内堂，转入回廊，空气逐渐阴凉。
霍青见空间狭窄、墙壁厚重、灯火昏暗，警惕之心暗起：
难道此人不怀好意，欲将我们引入暗处加害？
霍青早年丧母，童年饱受欺凌，缺乏安全感，看似待人以诚，实则生性多疑，警惕性极高；
疑心一起，手悄悄探入腰间，扽（dèn）出匕首，将罗兰拉到身后护住，悄悄跟紧店长，准备一旦有变，可迅疾将他制住。
罗兰被霍青护到身后，初时不懂，见他如临大敌，对她又悉心照顾，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暖流，眼中湿润起来。
又穿过一道回廊，眼前一亮，三人已进入一座厅堂；
此厅堂不甚宽敞，更似书房：
高大的书橱，贴墙而立，装满各种书籍；
堂侧为一书桌，上有文房四宝。
两面墙壁均挂字画，正面墙上，挂有五个大字：
家和万事兴。
店主朝二人一抬手：“请坐、用茶。”自有下人献上茶水。
霍青警惕心未消，担心茶中有毒，故拿起茶杯，微微一碰嘴唇，并未真喝，将注意力关注店主，只要其有半点异常，便要出手。
罗兰见茶叶白毫显露、色泽银绿，茶水白云翻滚、清香袭入，轻饮小口，口味清甜，鲜爽生津，不禁赞叹：
“好茶，上好的碧螺春啊。”
店主轻轻一笑：“姑娘，不仅对珠宝精通，还精于品茶，才貌双全，令人钦佩。”
罗兰笑道：“略知一二，不敢不敢，只是店主请我们到此，不是为了品茶吧？”
店主哈哈大笑：
“姑娘真是快人快语啊，好，小可前日偶得捡漏，请姑娘掌眼，看看小可有没有交学费。”
说着，取过一样东西，放于桌上。
（注：捡漏，指以低价格买进高价值的收藏品。
掌眼，指请别人看真假好坏。
交学费，指买入赝品，花了冤枉钱。）
店主取出的是什么东西呢？罗兰又当如何鉴赏？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