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如镜,凝云傲雪,寒枝孤梅,清冷独放。
傲霜居位于松枝大街的最西端,紧邻昭阳西城崇文路,北方靠近傲霜坡的一条腊梅园。傲雪坡原本是一座小山川,不亚于昭阳西北方的柏木川,森林非常繁茂,层层叠叠如同大盆景。
银夏帝国初创之时,昭阳被卓英定为都城,征调不少民夫筑城,砍伐了傲雪川的树木,又开采了大量石材。到了厉皇执政时期,傲雪川风光不再,变成帝都西城的一座山丘,占地面积不过数百亩而已,最高处仅有三十余丈,还不及朝露台与日月楼。
傲霜坡上遍植苍松翠柏,开辟了几条林间小路,能够通向崇文路、松湖,也可通到天威大街。坡顶建有一座唱晚亭,建筑风格极其典雅古朴,完全遵循廊中古代模式。唱晚亭高达八丈,分为上下两层,足以容纳数十人,乃是抚琴雅士的最爱。
如果站在唱晚亭的上层,可以轻松眺望昭阳西潮湖,亦能看到紧邻天街的帝都隶市。奴隶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已经在亚夏大陆存在上千年。与原始部落时代的奴隶不同,如今帝国只在昭阳、京师设有隶市,而且严格限制奴隶买卖,更打击贵族氏家私下驯奴争斗。
从唱晚亭走出来,沿着南向的小路往下走,可以穿过一小片桦树林,再跨过一座极窄的小石桥,就能进入完全开放的腊梅园。腊梅园占地面积达到四十余亩,园内建了几座小亭子,由水渠与假山连接起来,成为傲霜坡一道独特风景。
过去每至隆冬极寒时节,喜欢文雅的昭阳西城贵族氏家子弟会结伴同游,踏着松湖湖边的雪径来到腊梅园。他们头戴锦帽,身披貂裘,附庸风雅,纵笑放浪,调笑那些名伶歌姬,极尽猥琐之能事。
穿过腊梅园,人便可以立于傲霜居的北墙外。相比之下,傲霜居是松枝大街最寒酸的宅院,无法与霍伯忠君苑、郜政水月居相较,更不用提皇城所拥有的琼枫阁了。不过,傲霜居的主人褚硕很有来头,祖上曾是廊中区观国潮汐镇人,乃是神龙湖与观汐河一带富商。到了元世纪中期,褚家依旧是观国氏家望族,并出了一位著名贤者褚风。
褚风自幼喜欢剑术,其父请来不少剑士,专门调教他的武艺。后来,褚风决定前往太乙山白峰,求索白子先贤真义,磨练自己的剑术。正是在白峰求索其间,褚风见到著名剑士楚良,得到他的一番指点。从此以后,褚风如同打通任督二脉,剑法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为了践行白子仁变天下的本义,褚风仗剑下山行走江湖,做了不少侠义之举,得到世人交口称赞。真正让褚风名扬天下的一战,乃是他前往火龙川朱雀峰,挑战当时朱雀门的掌门南极长眉。南极长眉剑法高妙,堪称四大剑派掌门之首,没想到与褚风大战平余合,两人竟然不分胜负。
后来,褚风返回廊中观国老家,避居到鬼湖孤眠岛隐居,还命人打造了次第亭。褚风融合一生所见剑术,最终练成了孤眠剑法,并著成剑谱留给褚氏一族,希望后辈能够发扬光大。
褚硕的祖父名叫褚延,对褚风先祖极为敬重,更推崇一代伟主庄帝,认为褚家应该在帝国境内发展。为此他不顾家人反对,迁居到了帝都昭阳,做起了廊中织锦生意。褚延痴迷于文史典籍,又常常跑到白峰、黑峰求索,以求重现孤眠剑法荣光。可惜,褚延不是练武之才,不仅剑术没有长进,还连累生意做得很差,渐渐将家族财富败落。
眼见生意没有起色,褚延只好听取友人建议,迎娶了一位昭阳贵族之女,勉强地维系着家族。到了褚硕掌管褚家之时,家族除了保有傲霜居,只剩下无穷路上一间小店铺了,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正因如此,褚硕在蒂戈穿针引线之下,将傲霜居东院腾出来,让昭阳学士吴潜住下来。吴潜是银铃封城镀银乡人,他的父亲叫做吴铭,乃是当地的一位小乡绅,开了一家银器店铺。吴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倒也是衣食无忧,吴潜从小就得到良好教育。
后来,吴潜依照父亲之命,前往勤岭学城求学,成为良师雅轩的学士,被誉为难得一见的人才。帝国大学士蒂戈是惜才之人,正巧昭阳缺少学士,便特意调吴潜进入昭阳侍学,还将督造天祭台的重任交给了他。
此刻,吴潜正站在傲霜坡唱晚亭中,眺望着帝都皇城的日月楼永明殿。吴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学袍,两肩上还镶制了银月,属于准大学士的学士装,仅次于王国大学士的白袍。
关于学士装束的规定,至少可以追溯到灭龙纪初期,只是诸多邦国各有不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制式。到了庄帝坐上血王座之后,他对学子一派极其重视,尤其倚仗勤岭学城,故而确定了许多学士装规定。
依照帝国标准,王国大学士可披白袍,都城学士则为黑袍,封城学士多穿灰袍。王国以下,侯国学士穿黑袍,封城学士披灰袍。军中学士则有所不同,一般穿白、黑和灰三色袍,以此应和血王座之色。为了彰显帝国大学士与众不同,其白袍中略有黄色,更加体现了其尊贵地位。
吴潜身材不高不矮,脸颊瘦削,额头光洁,嘴角透着坚毅,两只眼睛闪着异样而明亮的光芒,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他的年纪已经超过三十岁,身体远没有年轻时的矫捷,更没有初任昭阳学士时的意气风发,显得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下嘴唇有深深的牙印,仿佛看到孤阳炙正站在永明殿外。日月楼是皇城七大建筑群之一,主殿被称为永明大殿,名字是由厉皇所赐。厉皇是一个极为自负的帝王,认为自己的帝业开天辟地,远胜银夏开国之君定皇,将成为被万世推崇的伟主,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在,故此自诩永明大帝。
可惜,厉皇统治帝国的时代极其糟糕,不仅没有压制亚夏崛起的王国,还与昭阳贵族发生了激烈冲突,以至于引发了帝都最大一次动荡。这次大动荡波及很广,被杀死的人数以万计,鲜血染红了西城大街,恶臭之气数日不绝。
正是由于这次厉皇事件影响极巨,帝国才建立了辅政大臣体系,以便遏制皇帝的权力,确保贵族的权益得到维护。此后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昭阳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冲突,直到缇谧成为娥帝之后。
每次想起缇谧,吴潜都感觉如坠梦中。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点,正是筹建时期的昭皇天祭台,缇谧的高贵气质让吴潜印象深刻。吴潜是一个拘谨的人,从未去过烟花柳巷,更没有见过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所以缇谧的美让吴潜感到眩晕。不过,吴潜表现得极其出色,谈吐镇定自若,显得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