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权力保驾护航,帝王之身就是箭靶。
第二位影响墨白至深之人,就是乾国大司柏氐。作为投奔乾国的外邦人,柏氐将一腔热血献给乾国,收获的却是落在头上的屠刀。墨白为柏氐感到悲叹的同时,也在心底埋下了一棵种子:冷酷。
对于那些怀疑或是有敌意之人,必须采用冰雪般冷酷的手段,让他们再也不敢尝试挑战自己。即使是那些无辜者,如果挡在一辆奔驰的马车前,驾车者的鞭子也不能落下,否则自己就要人仰马翻。
第三位改变墨白的人则是文轩。或许文轩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一句话会改变墨白的人生,令他在内心燃起希望。
年轻人,眼下看你面相,可知你将有贵人相遇,助你攀登上人生巅峰。不过,攀登巅峰其间会有波折,亦会考验你的心性。如果你能够成功压制住心中之魔,将来必然成就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尽管文轩被人杀死在天鸠阁,墨白也被诡异的闪电击中,墨白还是无法遏制地思索、审视自己的未来,思考他的人生究竟该如何抉择。恰在那个时候,墨白遇到了第四位贵人:莫柏。
时至今日,墨白依旧承认,莫柏若是坐上墨国王座,一定会比自己更好,更能将墨国带到亚夏霸主的宝座上。无论是他对时局的把握,还是对人性的理解,莫柏都是那么睿智而深邃。更为重要的是,当莫柏恳求墨白代替自己的时候,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势头,而是满怀对故国未来的憧憬。
当墨白用火钳去除眉头之痣,为了莫柏与自己踏上未知之途,他的确感觉自己正走上无垠丘陵,走向一个非黑非白的混沌之界。如果功成扬名,那么我就是一位王者,身披银裳、霞衣与王冠;如果身败名裂,那么就让我坠入无尽深渊,在吞噬一切的黑夜里游荡。
幸好墨白没有坠入深渊。墨白成就了他与莫柏的梦想,成就了一个应和天象的王国,成就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时代,成就了一个亚夏大陆的神话。当然,如果没有另一个人的出现,没有他的治政与才干,没有冥冥之中的安排,墨白无法想象如何掌握王权,如何坐在逐鹿城的王宫之中。
泰平!这个名字对于墨白来说,既是一座丰碑与高山,亦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即使墨白失去所有人,也不及失去泰平令他纠结,令他感觉无所适从。
每当墨白回想两人初见之时,墨白都会有恍如隔世之感,仿佛那是远古时代的记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闭上自己的双眼,仿佛会看到泰平,正奔跑在朝阳大路上。泰平好像一头闪着金光的梅花鹿,从北方的山峦高峰跃入尘世,身姿矫健地奔向他。那金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然后继续向南狂奔而去。
逐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王都之名,也不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口号,而是一场亚夏大陆风暴,将从西方一直刮到东方沿海。毫无疑问,泰平从一头金鹿变成了逐鹿人,统领着墨国精锐之师南下东进,成为墨白王权使者之斧,劈开了尘封三百年的大陆。
然而,作为曾经共历生死的兄弟,泰平正在离墨白越来越远,除了身体之外,最重要的是那颗心。令墨白无法容忍的是,泰平的名气、威望、贤德与功绩在亚夏大陆为人传颂,即使是在墨国境内,那些贵族、氏家、将领甚至于宫人,都承认泰平是墨国不可或缺的人。
不可或缺?哼!真正不可或缺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臣服在我的王座下的泰平。每当有人在墨白耳边提及泰平的功业,提到西南诸国臣服墨国,全靠泰平数战定乾坤,他的心里就难以抑制愤怒。
正因如此,当泰平代表自己前往斧山,令斧族、镰刀族与狮族归顺墨国之时,墨白做出一个决定:派人暗杀泰平。墨白对暗杀再熟悉不过,他本人多次在暗杀中逃生,甚至曾经利用过暗杀,证明自己天命神授。
当然,被政治对手暗杀是一回事,暗杀别人则是另一回事,尤其是执掌十余万王师精锐的泰平。幸好早在墨白有所图谋之前,他已经跨过暗杀别人的心坎,成功地登上心中祭坛。在那座祭坛上,墨白为泰平准备了祭品,深情而真诚地倾诉表白,希望泰平能够明白他的决定。
墨白深知泰平武功高绝,剑术不凡,已经窥破混沌剑法,而身边游士堂剑士云集,任何一人都不是易予之辈,故而决定另僻溪径。他偷偷找到曲丰,让其前往逐鹿城魔力堂,邀请医者许魔进入自己王宫之中。
魔力堂位于隋河大路与周礼大街交汇处,与刀剑园隔街相望,乃是逐鹿城的家医馆。不过,堂主许魔医术并非冠绝亚夏,其用毒、疗毒却是一流,即使是药峰毒门也极其尊重他。
许魔是栗国水寒镇人,自幼父母双亡,被毒酒潭畔异人邼语收留。邼语家族并不一般,世代享有北毒镇封地,乃是栗国有名的氏家。不过,邼语不安于家族掌控,曾经远赴尘服大陆,学习域外机巧之艺,包括有别于亚夏的医术。邼语回到亚夏大陆之后,曾经前往药峰药王庙,挑战一代药王薛白,结果双方平分秋色。
许魔得到邼语真传,医术非常精妙,其毒术更是一绝。初登苍陵王王座之后,墨白就听赵皋讲过,许魔曾经利用毒术,救过莫棣大王的爱妃。墨白之所以派曲丰去请许魔,一来是其机灵嘴严,二来是墨白对赵皋有了戒备之心,总是怀疑他与泰平暗中往来。
曲丰果然没有辱没墨白信任,揣摩出了他的心思与想法,交待许魔调制独门秘方,可以无声无息投入饮食之中,令人在无色无味中毒发。许魔在王宫待了三日,总算调制一方新毒药,除了毒性不俗之外,还会让外人感觉被毒害者是突得伤寒而死。
曲丰见许魔毒药极妙,便依照墨白的吩咐,派了一支骑兵护送劳军御厨,带着许多王宫美食前往西南。在那支队伍之中,曲丰安插了一个宫人,让其带着毒药,寻找时机给泰平下毒。
结果,那个宫人下毒成功,毒死了假扮成泰平的人。幸好军医未曾发现异常,以为被毒之人乃是急性风寒致死,故而戎悍等人没有追究。不过,这次暗害让墨白心中直犯嘀咕:莫非有人暗中走漏消息?或者泰平已经对自己有所防范?或者上苍有意制止我?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墨白让曲丰送许魔不少财宝,安抚其莫要多言生事,然后暂时将心中计划放下。恰在那时,黑马堂得到一个消息,声称学士於戚有了惊人发现:旱蜥丘陵有巨石阵。
於戚是廊中区履国稻花镇人,其父担任过履国大宰,在履国朝臣中极有贤名。稻花镇在廊中颇有名气,建镇历史非常久远,不亚于五马、平留等历史名城,与青纱、云舒、梅花、龙潭、太平、藕心、嘉兴、旭日、仙女、月光、回龙、星空、浮云、寻香、拾花等镇齐名,并称为廊中二十八镇。
受到父亲的影响,於戚前往勤岭学城,虚心求学十余年,文史功底极为深厚。於戚与颜阁相识多年,两个人关系非常要好,故而金亭王到了昭阳之后,他邀请颜阁在府中做客。没想到飞来横祸,颜阁受天祭比武大会爆炸牵连,被军部关入了大牢,连带於戚也一并关押。
后来,於戚得了一场大病,被军部释放,回到了西城的家中,足足将养了一年有余。眼见帝国大厦将倾,於戚知道天下必将大乱,而墨国有逐鹿天下的实力,故而到墨国投奔颜阁。
颜阁知道於戚能力不俗,尤其对地宗学说颇有研究,于是推荐他到茂镇,为巴新镇守出谋划策。自从茂岭峡谷疏通之后,水渠连接了牦牛泽,王国大道亦按部就班地铺设,直抵走马川石城。
於戚作为巴新信任的学士,经常往来于茂岭东西,渐渐对旱蜥丘陵产生兴趣。他找来常年生活在旱蜥丘陵的土著,带着一支墨国步兵基地驻军,深入到旱蜥丘陵的深处,结果发现了蓝石巨阵。
巴新原本并不在意,以为那不过是巧合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於戚煞有介事地告诉他,亚夏大陆神奇遗迹不少,巨石阵是其中之一,而亚夏最有名的巨石阵莫过于亚龙峰巨石阵,但是与旱蜥丘陵蓝石巨阵相比,其规模要小得多。
巨石阵意味着什么?於戚告诉巴新,好比龙族崛起之时,远古神龙降落人间,在亚龙峰顶造好石阵,证明龙族人是天选之族。这番话令巴新大为震惊,才知道自己可能交了好运,或许为墨国逐鹿天下找到最完美的证据。巴新是巴清族亲,深受墨白的器重,一直希望再得提拔,指挥王师建功立业。
得知蓝石巨阵的消息,墨白与木燃、和知等人敏锐地感觉到,这极有可能成为一方圣地,改变西北蛮族文明落后的印象。为此,墨白带领逐鹿战团一营精锐,由宋奇等人陪同,在於戚引领下亲眼见证巨石阵。
墨白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石柱,感受那刺骨的寒意,眼角竟然泛起了泪光。